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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 Vol. 79 >Issue 10: 2460 - 2476

DOI: https://doi.org/10.11821/dlxb202410004

理论探索

地理学视角的乡村吸引力研究框架与重要议题

  • 周国华 , 1, 2, 3 ,
  • 谭华云 4, 5 ,
  • 殷章馨 6
展开
  • 1.湖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长沙 410081
  • 2.地理空间大数据挖掘与应用湖南省重点实验室；长沙 410081
  • 3.湖南师范大学城乡转型过程与效应重点实验室，长沙 410081
  • 4.南宁师范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室，南宁 530001
  • 5.北部湾环境演变与资源利用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南宁 530001
  • 6.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商学院，长沙 410205

周国华(1965-), 男, 湖南娄底人, 教授, 博士生导师, 研究方向为区域发展与国土空间规划、乡村地理与城乡转型、新型城镇化与城市更新。E-mail:

收稿日期: 2023-11-09

  修回日期: 2024-06-21

  网络出版日期: 2024-10-25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971224)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361033)

收起

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important issues of rural attraction: An integrated geographical perspective

  • ZHOU Guohua , 1, 2, 3 ,
  • TAN Huayun 4, 5 ,
  • YIN Zhangxin 6
Expand
  • 1. School of Geographic Scienc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China
  • 2. Hunan Key Laboratory of Geospatial Big Data Mining and Application, Changsha 410081, China
  • 3. Key Laboratory of Process and Effect of Urban-Rural Transition,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China
  • 4. School of Geography and Planning, Nann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ning 530001, China
  • 5. Key Laboratory of Environmental Evolution and Resource Utilization in Beibu Gulf, Ministry of Education, Nanning 530001, China
  • 6. Business School of 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205, China

Received date: 2023-11-09

  Revised date: 2024-06-21

  Online published: 2024-10-25

Supported by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971224)

National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361033)

Fold

摘要

乡村吸引力是表征流动情境的乡村地域系统功能的重要指标，是乡村地理学理论研究的前沿领域。基于对乡村吸引力的研究进展与理论基础的回溯，从地理学视角建构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框架，阐释其重要议题。① 乡村吸引力研究从对吸引力乡村的零散阐述和乡村吸引力的单维分析，转向城乡交互作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机制与评价体系的探索。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引力定律与引力模型、人口迁移理论与吸引物权理论，可为乡村吸引力研究提供理论支撑与观点启发。② 围绕乡村吸引力“是何—如何—因何—能何”等科学问题，朝向“理论发展—服务实践—方法指导”的框架目标，以乡村地理学时空综合理论范式及其方法体系为支撑，建构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框架。③ 从时空过程视角，解析基于乡村地域系统本底的、空间交互作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依据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与测评原理，建构乡村吸引力的测度框架；从空间关联和尺度转换的视角，识别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遵循系统思维思维和尺度思想，探究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和外源嵌入机制；考量历史过程和空间异质性，探讨乡村吸引力的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研究旨在推进乡村吸引力的“时—空—人—地”综合分析，为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与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提供理论借鉴与政策启示。

关键词： 乡村吸引力; 乡村地域系统; 乡村振兴; 城乡融合; 城乡要素流动

本文引用格式

周国华 , 谭华云 , 殷章馨 . 地理学视角的乡村吸引力研究框架与重要议题[J]. 地理学报, 2024 , 79(10) : 2460 -2476 . DOI: 10.11821/dlxb202410004

Abstract

Rural attraction is an important indicator of the functions of the rural regional system during flow situations. This theoretical topic in rural development has been discussed within multiple disciplines, but lacks systematic research. Nevertheless, it has become a cutting-edge theoretical research topic in the field of rural geography. Following the research progress and theoretical foundations of rural attraction,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rural attraction from a geographical perspective, and explains five of its most important issues. (1) The research literature on rural attraction has shifted from fragmented elaborations on the qualities of attractive villages and the unidimensional analysis of rural attraction to the exploration of its concept, mechanism, and evaluation system in terms of urban-rural interactions. The theories underlying the rural regional system of human-environment interactions, gravity, population migration, and attraction property rights, can provide a theoretical foundation and inspiration for the research on rural attraction. (2) Focusing on scientific issues in rural attraction, such as "what is-how-why-how to", and moving toward the framework goal of "theoretical innovation, serving practice, and methodological guidance," a theoretical framework for rural attraction is constructed with the support of spatiotemporal considerations, a comprehensive theoretical paradigm, and the methods used in the field of rural geography. (3) Five important issues experienced during efforts to improve rural attraction were analyzed. First, we analyzed the conceptual connotations of rural attraction based on the background of rural regional systems and spatial interaction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patiotemporal processes. Second, we constructed a measurement framework for rural attraction based on these conceptual connotations and evaluation principles. Third, we identified the regional types and spatial structures of rural attra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spatial correlations and scale transformation. Fourth, following the theories of human-regional system of human-environment relationship and scale transformation, we explored the mechanisms of rural attraction's endogenous development and exogenous embedding processes. Fifth, considering historical processes and spatial heterogeneity, we explored the pathways and policy insights for enhancing rural attraction. Overall, this research attempts to construct a "what is-how-why-how to" research framework for rural attraction based on a comprehensive "spatiotemporal human-environment" perspective. This study aims to deepen and expand the theoretical research on rural attraction, in addition to providing theoretical references and policy insights for the implementa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strategi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harmonious and beautiful rural areas.

Key words： rural attraction; rural regional systems; rural revitalization; urban-rural integration; urban-rural factor flows

1 引言

乡村是居家之所、食物之源、生态之基、文化之根。从乡土中国走向城乡中国与迁徙中国，从新型城镇化到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区域发展的政策议题与理论研究都特别强调城乡融合发展，但其理论逻辑和内容观点大都沿袭了城市中心主义与城市偏向，有可能形成对乡村本体发展与全面振兴目标的遮蔽。乡村地理学视域下的城乡关系研究，强调乡村地域的基础性、城乡关系的交互性及乡村重构的系统性，形成的时空综合理论范式及其方法体系，可为乡村振兴与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依据与方法支撑[1]。
乡村衰退是乡村地域系统吸引力的溃散与下降，乡村振兴则是乡村地域系统吸引力的回归与提升。在城镇化迈入“下半程”、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城乡系统双向互动和美好生活价值意蕴的社会背景下，大国小农、国民待遇、“乡村病”、城乡流动、土地整治、农业农村现代化、山水田园、故里乡愁、未来乡村等中国乡村发展的热点议题，暗隐了时空过程与流动情境的乡村吸引力这一重要主题[2]。吸引是一个主观的心理学概念，但其空间载体/承载物及其附着或生发的吸引力是客观的。区域吸引力与区域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其本质是特定区域集聚外部要素的力量与潜能。乡村吸引力与吸引力乡村是一个新概念、新领域，乡村吸引力研究一贯重视流动情境[3]，从乡村人口/迁移吸引力、旅游吸引力的单一要素/类别视角转向综合性、城乡系统互动视角[4-5]。
乡村吸引力是表征流动情境的乡村地域系统功能的重要指标，是乡村地理学理论研究的前沿领域。乡村吸引力的概念理论，既可客观观察与量化实证，也可主观建构与情境分析，深具理论弹性与讨论空间。受制于数据获取、学科方法与学术关注点等因素，乡村吸引力的理论阐释与实证研究还处于摸索阶段[4]。本文基于对乡村吸引力的研究进展与理论基础的回溯，围绕乡村吸引力“是何—如何—因何—能何”等科学问题，朝向“理论发展—服务实践—方法指导”的框架目标，以人地互动、时空综合的乡村地理学理论范式及其方法体系为支撑，阐释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与测度框架、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提升路径与政策议题等重要议题，推进乡村吸引力的“时—空—人—地”综合分析。可以深化乡村吸引力理论研究，为乡村振兴战略实施与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提供理论借鉴与政策启示。

2 研究进展与相关理论

2.1 研究进展

乡村的基础认知与理论学说主要围绕乡村概念内涵、地域系统、功能类型、路径模式与重构转型等研究主题而展开。乡村概念主要通过地域范围和区域特性来界定，城市之外即为乡村，但城乡并无明显边界，是“城乡连续体”[6-7]。乡村性的概念内涵、指标体系与测度方法随时代发展、数据获取与GIS/RS等现代技术支撑而动态变化，日益精细与复杂，主要包括农业比重、人口密度、与城市的距离、土地利用、设施布局、生活福祉、宗族氛围与生态环境等维度[8]。从地域系统、功能类型与路径模式的发展与变迁来看，西方乡村经历了经济维度—社会维度—综合维度的重构历程，形成生产性乡村—消费性乡村—多功能乡村—全球化乡村的转型特征[9]，形成了从“城市导向—乡村边缘”到“激进空间”思想再到“后生产”“全球化”语境的乡村重构与转型研究[10⇓-12]，发展了乡村复合体[13]、“乡村不平衡发展说”（资本循环与不平衡空间发展）[14]、“乡村空间三重模型”（乡村地方性、乡村表征和乡村日常生活）[15]、乡村化与星球乡村化[16-17]等理论学说。中国乡村是地理、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的多元集合体[18]。新农村建设以来尤其是乡村振兴与城乡融合发展战略下，中国乡村发展类型和系统功能日趋多元化[19]。中国乡村研究形成了以“人—地关系”“要素—结构—功能”“内生性—外源性发展”“产权—治权”“国家—社会/市场—家庭/个体”“社区研究”为理论框架的学术范式[2]。龙花楼等[20]从“要素—结构—功能”视角，考量城乡发展系统，对乡村重构进行了精确定义，对乡村重构的内在机理、乡村重构与乡村振兴/衰败的关系进行了机理分析。胡书玲等[9]从“要素/重构/过程”“功能/转型/结果”定义和区分乡村重构与转型，乡村振兴的目标则是乡村地域功能优化或强化，重组乡村地域系统要素和结构、推动乡村地域功能优化或强化成为乡村振兴的逻辑必然。周国华等[21-22]探索了类型分化、尺度调控的乡村聚落演变机制与空间优化研究。星球化思维打破了以城市为中心的城乡论，倡导包容性乡村振兴[23]、城镇化与乡村化“双轮驱动”城乡融合发展[1]，而非城市化或乡村化偏向[24]。
乡村吸引力是一个新概念，乡村人口流动和乡村旅游是乡村吸引力的重要表征。乡村人口迁移尤其是城—乡逆向流动是乡村吸引力的关键表征。城乡逆向流动、乡村绅士化等研究与乡村吸引力密切关联[3]。城乡逆向流动发生在全球多个尺度和广泛的地方，形成了多学科视角和多时空语境的理论解释[25]，凸显了乡村吸引力和吸引力乡村社区营造[3]的重要性。社会学、旅游学和人类学基于人文主义理论视角，述析新移民（生活方式移民、舒适移民）迁移决策、生活消费、投资经营、乡村响应及社区变迁[26-27]。政治经济学、人文地理学和城乡规划学倾向使用逆城市化或乡村绅士化概念展开研究[25,28]。自由人文主义理论视角下，绅士化被视为“绅士化”的生活方式和消费偏好所驱动的文化运动，生产出“绅士化”审美的乡村景观与社会空间[28-29]。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以租差、不平衡发展和（流离）失所理论，对乡村绅士化的过程本质与影响效应进行了批判分析[29-30]。中国城—乡人口流动现象可分为“回流型”和“下乡型”。“回流型”城—乡人口流动研究，以“国家—社会—家庭/个体”“要素—结构—功能”为框架，从城乡发展战略、户籍社保与土地金融政策变革、经济收益与社会融入、人力资本与家庭需求及代际差异等因素，分析回流决策、动力机制[31⇓⇓-34]及其驱动的乡村振兴模式[35-36]。“下乡型”城—乡人口流动研究，主要引入西方城—乡移民、逆城市化与乡村绅士化概念理论，应用自由人文主义、新自由主义经济和新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等理论范式，述析多元类型移民的生活消费、投资经营、人地互动和乡村响应及变迁[25]；对中国制度背景和区域发展特征的乡村绅士化现象进行理论解释[25,37]。
乡村旅游是乡村振兴的重要路径，乡村旅游吸引力是乡村吸引力的直观表征。乡村旅游吸引力的概念内涵与研究视角，从乡村资源的客体视角、游客体验的主体视角，转向乡村资源和游客体验相结合的综合性视角，侧重乡村旅游吸引力的综合评价与构成路径研究[38]。资源视角相关研究大多是依据乡村旅游地发展中的某类突出资源环境（农业农村资源、乡土文化景观、人居环境）对乡村旅游吸引力进行构成要素归纳、所属类型划分和评价体系建构[38]。游客体验视角强调乡村旅游吸引力的游客主体回归，重在游客的身体享受与沉浸体验以及人地情感[38]。游客感知的乡村性结构可以诠释乡村旅游吸引力中的游客主体感知回归和乡村客观要素关联[38]，乡村较多以景区度假休闲型和美丽乡村禀赋型这两种要素组合形式营造旅游吸引力[38]。
在乡村人口吸引力、乡村旅游吸引力研究的单一维度和小尺度研究基础上，乡村地理学者开始探索综合性视角、城乡系统互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机制。戴柳燕等[4-5]认为乡村吸引力是表征乡村地域系统整体功能的新指标，立足城乡系统互动视角，对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系统构成与形成机制进行了前沿探索。乡村吸引力，即乡村地域系统吸引人口、产业、资金、信息、技术等城乡要素资源向乡村地域流动和集聚的一种现实或潜在的能力与力量[38]，具有地域性、综合性、动态性、等级性和多样性等基本属性[39]。乡村吸引力系统包括吸引物、媒介与吸引对象3个子系统[4]。基于空间相互作用原理与城乡系统交互视角，从乡村吸引力系统出发，探讨乡村引力场模型和乡村吸引力测度模型[4]。乡村吸引力是城乡地域系统内自然生态、产业经济、居住生活、社会文化、设施感知与政策制度等6大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城市推力—乡村拉力、城市拉力—乡村推力和城乡中介力“五力”共同驱动乡村吸引力的形成和演化[4]。未来重点方向包括乡村吸引力的理论解构、量化测度、地域分异规律、演变过程及规律、优化提升路径及其与乡村振兴的关联机制等[4]。

2.2 相关理论

2.2.1 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

人地关系地域系统是由地理环境和人类活动两个子系统交错构成的复杂的开放的巨系统[40]，其研究目标是从空间结构、时间过程、组织序变、整体效应、协同互补等方面去认识和寻求人地关系系统整体优化、综合平衡及有效调控的机理[41]。依据城乡关系将人地关系地域类型划分为城市地域系统、城乡融合系统、乡村地域系统[42]。就城乡关系和城乡互动论之，城市和乡村共同构成一个彼此开放、相互耦合的地域综合体[43]。乡村地域系统是在特定乡村范围内，由自然环境、资源禀赋、区位条件、经济基础、人力资源、文化习俗等要素相互作用构成的具有一定功能和结构的开放系统[20]。乡村发展是乡村地域系统循环累积与动态演化的结果[44]。地理环境、村镇化水平、资源禀赋、人口流动程度和老龄化水平等是乡村地域系统分异的主导因子，反映乡村发展自然本底特征以及外援动力、内生动力的大小[45]。城乡要素双向流动社会背景下，乡村地域系统内部要素资源的组合优化与功能提升，要素资源的城—乡逆向流动、城乡双向流动和乡—乡流动，表征乡村吸引力增长；反之则是乡村吸引力下降。

2.2.2 引力理论

吸引力是一种潜力，也是一种状态或者结果。引力模型的思想来源于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其基本假设是“交互强度与起始点的规模成正比，与距离成反比”[46]，是应用广泛的空间相互作用模型。经典（牛顿）引力模型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其基本形式是确定的，通过适当改变变量和内容，可以用引力模型解决许多问题[47]。牛顿引力公式为研究地区间的潜在相互作用，如“人口吸引力”“贸易潜力”提供了方法。经济地理学将区域/城市理解为一个引力场的空间载体，基于空间相互作用原理，探索贸易引力模型、分形城市引力模型和旅游引力模型的一般形式及其应用。实证研究主要聚焦中宏观尺度的省域、流域、城市群吸引力测度评价、空间格局、结构变化、影响机制与政策建议。随着时空压缩和发展模式的演进，引力模型的应用需注重参数的时空差异性、定量选择修正模型的限定因素、并验证测算结果，增强模型解释力、提高拟合优度和研究有效性[48-49]。基于引力理论与引力模型，乡村同城市一样，可以成为引力场的空间载体，形成大小、强度和影响范围可度量的乡村引力场[4]，需要考虑大流动社会情境的乡村吸引力范围。

2.2.3 人口迁移理论

西方移民研究沿着推拉理论，发展了理性经济人—结构功能主义—主体实践三大范式，以及新近的新流（移）动范式。基于“人口迁移法则”，形成“推拉”理论，发展出移民经济理论（相对经济地位变化、投资—收益）、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世界体系（政治经济权力不平等格局）理论、人口迁移转型理论、社会资本—社会网络—社会融合理论、生命历程和性别理论等人口理论学说，形成了经济学理性人分析范式、社会学功能结构范式以及主体—实践范式等3种范式[50]。后现代语境下，“新流（移）动性范式”为全球旅游与生活方式流动现象提供了有力解释[51]。中国人口流动现象可通过西方移民理论来解析，但户籍制度与城乡二元体制影响很大[52]。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城乡二元体制、户口制度和移民融合理论可以综合解释中国乡城人口迁移现象[53]。成本—收益、生活质量、家庭生命周期、生命历程与地方依恋等理论思想对中国返乡和入乡现象具强解释力。乡村人口增加，尤其是城—乡逆向流动和乡乡流动，是乡村吸引力的直接表征。人口迁移理论可以指导流动情境、人地关系和主体发展视角的乡村吸引力评价测度、形成机理与提升路径研究。

2.2.4 吸引物权理论

“吸引”是一个主观概念，指把事物、力量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某一方面来。法学将吸引力定义为一种能产生价值的特性，主张吸引物权。旅游吸引物（权）的理论探讨与地方实践融合了心理学和法学意义的“吸引”概念内涵。旅游学者为解决旅游地旅游吸引物权益缺失的发展困境，提出旅游吸引物权这一学术概念，并落地运用之[54]。旅游吸引物即对旅游者产生吸引力的吸引物集合（系统），将由土地及其附属物的旅游吸引价值转化而来的土地级差收益及其权利进行物权化确权，形成“旅游吸引物权”学术概念[54]；阿者科的乡村旅游减贫试验，在制度逻辑和认知范畴上建立关于新增的旅游吸引价值的“事实产权”（不改变“名义产权”制度），探索了旅游吸引物权在中国制度情境下的制度化路径[54]。旅游吸引物权理论探索及其在乡村旅游地的制度化实践，可为乡村区域吸引力提升与振兴实践，提供案例借鉴与政策启示。

2.3 简要述评

乡村吸引力是一个被多学科涉及但缺乏系统研究的乡村发展主题，与之关联的理论成果丰富，但以乡村吸引力为研究主题的直接理论成果鲜少。鉴于此，从关联主题、直接主题、理论基础和学科方法等4个层面展开简要述评。① 关联主题。国内外乡村地理学对乡村与乡村性的概念理论发展、乡村重构与转型发展的理论学说与框架范式，西方城乡逆向流动驱动乡村变迁现象的自由人文主义流派和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流派的理论解释，中国学者对城—乡人口流动的动力机制、流动性实践与地方效应研究的人地关系理论视角与“要素—结构—功能”“内生性—外源性发展”分析框架，可为乡村吸引力研究提供理论借鉴与范式指导，具体体现在乡村吸引力的概念模型、测度框架、机理机制与提升路径等方面。② 直接主题。乡村吸引力研究正从对吸引力乡村的零散阐述和乡村吸引力的单维分析，转向城乡交互作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机制探索。但乡村吸引力的理论认知与实证研究尚处于摸索阶段。一要加强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演变规律、动力机制的理论认知，推进乡村吸引力的阶段发展与乡村发展的演变规律揭示与理论模型建构；二要完善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类型识别与路径选择的实证研究，加强小微到中宏观尺度的乡村吸引力的测度评价，推进不同空间尺度的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空间结构与发展趋势的科学识别与综合研判，审视乡村发展问题，提升乡村吸引力，助力乡村振兴。③ 理论基础。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引力定律与引力模型、人口迁移理论、吸引物权理论及其应用研究，可为乡村吸引力研究提供理论支撑与观点启发；乡村吸引力的理论建构与实证研究，亦可在乡村领域和流动情境层面，强化上述理论的应用价值，形成理论延伸或补充。④ 学科方法。乡村研究形成了多学科研究传统，形成了不同的理论流派与思路方法，注重人地关系和时空综合研究范式的地理学推进了乡村的综合研究与理论发展，适宜指导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框架建构和主题内容分析。

3 理论框架

3.1 科学问题

乡村吸引力是何，乡村吸引力水平如何衡量，乡村因何吸引、何能吸引是乡村吸引力研究的主要科学问题，需要深度思考与充分辨识。
（1）乡村吸引力是何?乡村本底和城乡互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定义和内涵本质，是乡村吸引力理论建构与实证研究的基础。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应该从城乡交互视角进行定义。从城乡两类地理区域、聚落类型和地域系统来看，特定区域乡村吸引力主要表征为要素资源从外部城乡流入本乡，其核心表征即人口、资本、产业的城—乡流动和乡—乡流动。就特定城乡区域来看，乡与城在集聚人口、财富、信息、技术的能量层级通常难以相提并论，区域吸引力在城不在乡。伴随区域空间网络化、城乡要素双向流动与城乡融合发展，特定区域的城乡吸引力，不完全是城进乡退或乡进城退的此消彼长关系。城市吸引力强的区域，城乡要素双向流动更强，乡村吸引力也强。城市吸引力、乡村吸引力的增强或双强，赋能城乡融合和区域发展。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需要落在乡村地域系统本底及其动态变化，并考量城乡融合发展与空间交互作用。
（2）乡村吸引力水平如何衡量?潜在与现实吸引力的综合测度。乡村吸引力的测度评价是对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的理解应用，也是识别和解释乡村吸引力地域类型、演化规律、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的前提。与乡村吸引力评价测度相关的原理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将乡村视为独立的地域系统，从乡村自然资源、经济产业、社会治理、场所设施、景观文化和生态环境等方面，确定乡村吸引力的主要维度，选取定量评价指标，以多指标综合评价法，构建乡村吸引力评价指标体系；二是基于空间相互作用原理与城乡系统交互视角，从乡村吸引力系统（吸引物、媒介与吸引对象）出发，综合城市和乡村对城乡要素的“推—拉”关系，构建乡村引力场模型，测算乡村吸引力。这两种方法主要基于系统理论和空间相互作用原理，建构指标体系或测度模型。第一种方法测度的是乡村本底吸引力，即乡村潜在吸引力，但忽略了城乡功能互补与区域共生发展，因其数据可获，应用稍多；第二种方法测度的是乡村现实吸引力，但对乡村地域系统本体发展与功能状态重视不足，因其数据获取难度大，实证受限。乡村吸引力评价测度需要推进对乡村地域系统本底的潜在吸引力和城乡交互作用的乡村现实吸引力的综合评价。
（3）乡村因何吸引、何能吸引?内生发展与外源嵌入的乡村吸引力动力机制。对乡村因何、何能吸引城乡要素资源流入与集聚的问题解答，需要回到乡村地域系统功能发展、乡村吸引物系统与乡村吸引物权、乡村地域系统外部空间交互作用机制的综合解析。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即研究乡村地域系统内部要素资源组合与结构功能发展如何赋能乡村吸引力的形成与发展。乡村吸引力的外源嵌入机制，即研究流动情境的要素资源如何嵌入乡村地域系统，赋能乡村发展，提升乡村吸引力。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与外源嵌入机制研究需重视尺度思想，重视多尺度（大区域—省域—市域—县域乡/镇域—村域）地理单元的人地系统耦合和空间互动机制研究，关注人本尺度（可见、可触、可感的空间形态[55]）的主体实践机理与地方协商机制。

3.2 框架思路

乡村吸引力是一个兼具理论意义、政策价值与实践创新的研究课题，乡村吸引力的理论解释与框架建构，需要对目标锚定、主题设计与学科方法进行价值研判与综合思量。① 乡村吸引力研究的框架目标，既要溯源理论基础，坚持科学问题导向，拓深拓新理论认知；也需发展服务国家战略、面向区域实践的政策议题；还需为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构建、实证研究和政策议题提供一套科学、可行的研究范式与方法体系。② 乡村吸引力研究的内容主题，需要基于乡村吸引力概念、机制研究[4-5]，系统思量乡村地域系统、城乡交互作用、历史过程与空间尺度，从理论建构和指导实践两个层面，拓宽拓深拓新乡村吸引力的理论建构、实证研究与应用领域。理论建构层面，需要科学认知乡村吸引力系统的要素结构与功能发展，也要重视城乡融合系统及其交互作用，重视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测度框架、空间结构与机理机制研究。服务国家战略与指导区域实践层面，需要识别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问题短板，探索乡村吸引力提升的有效路径，朝向乡村功能提升和乡村振兴战略目标。本文依据“是何—如何—因何—能何”的问题逻辑，设定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测度框架、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等研究主题。③ 乡村吸引力研究的学科方法，因其多学科研究传统，乡村吸引力的理论研究需要发展跨学科的概念术语与理论解释。综合研究范式、尺度思想与地理信息技术优势的地理学，可为乡村吸引力研究提供时空综合范式和方法技术支撑。可整合社会经济统计数据、实地调研数据、遥感数据和手机用户画像数据与社会经济流数据等多源数据，集成运用扎根理论、数理模型、质性研究、ArcGIS空间分析、实地实验与混合研究等方法，形成质性分析、量化实证与空间分析相融合的方法体系。
综上，本文溯源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引力理论、吸引物权理论与人口迁移理论，思考时空过程和城乡互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解析、地域性和跨地域性的乡村吸引力空间特征、内生发展与外源嵌入的乡村吸引力动力机制等科学问题，朝向乡村吸引力研究的“理论拓新—服务实践—方法指导”的框架目标，应用地理学尺度思想和综合研究范式，设定乡村吸引力的概念解析、测度框架、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政策建议与提升路径等研究主题，形成乡村吸引力“是何—如何—因何—能何”的内容框架（图1）。从时空过程视角，解析基于乡村地域系统本底的、空间交互作用的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依据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与测评原理方法，建构乡村吸引力的测度框架；从空间关联和尺度转换的视角，识别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遵循系统思维和尺度思想，探究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和外源嵌入机制；考量历史过程和空间异质性，探讨乡村吸引力的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等5个方面，以深化乡村吸引力的“时—空—人—地”综合研究。
图1 地理学视角的乡村吸引力研究框架与重要议题

Fig. 1 Research framework and important issues for rural attraction from a geographic perspective

4 主要议题

4.1 乡村为本、空间交互的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

以扎根理论为方法指导，拓深拓新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及其理解应用（图2）。① 乡村吸引力概念。乡村吸引力即特定区域乡村地域系统因其自身要素资源结构和功能发展水平，在空间交互作用下吸引集聚外部城乡要素资源流入和集聚的现实力量或潜能。这一基于乡村系统本底发展条件、城乡系统互动作用结果的乡村吸引力本质，契合“你若芬芳，蝴蝶自来”的吸引力隐喻。乡村吸引物系统由乡村自然资源、交通区位、产业经济、人居环境、景观生态和社会文化等要素资源组成，是乡村与外界交换物质和能量的开放系统，形成以乡村引力场为中心的向心集聚力与向外离散力共构的乡村吸引力。向心集聚力与向外离散力平衡时，乡村吸引力不变，乡村平稳发展；向心集聚力大于向外离散力时，乡村吸引力增强，乡村趋于振兴；向心集聚力小于向外离散力时，乡村吸引力下降，乡村趋于衰退。② 乡村吸引力表征维度的综合性与相对性。乡村吸引力一般可分为生产、生活、生态等三生维度或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态等五大维度。相对城市，乡村引力场小。城乡要素双向流动和城乡融合发展背景下，城市吸引力和乡村吸引力的关系从竞争转向共生，与生活、生态关联的山水格局、聚落景观、田园人居、耕读文明、慢调生活、诗酒野趣等是乡村吸引力的重要表征，吸引城乡逆向流动和双向流动人群，并带动资本、信息、技术等要素资源的流入与集聚；乡乡之间的吸引力是一种竞争关系，与生产、生活关联的交通区位、经济产业、就业收入、场所设施、宗族文化、社会网络、乡愁眷恋等是乡村吸引力的重要表征，吸引留乡、返乡和乡—乡流动人群，汇聚、整合乡村内外要素资源。③ 乡村吸引力空间联系的地域邻近性和跨地域性。特定区域的空间联系包括“邻近式”地域联系和“远程式”跨地域联系。地域邻近性是乡村吸引力空间的基础特征。特定区域的乡村主要对邻近的城乡要素资源产生吸引力。跨地域性是乡村吸引力空间的发展特征。部分专业村镇和全球化乡村因其产业集群和产销网络生发跨区域、多尺度的吸引力，如旅游村和淘宝村具有超越本行政区域的、跨尺度空间的旅游吸引力和网购吸引力。由此，乡村吸引力包括“邻近”吸引力（乡村对邻近地域的城镇、乡村的吸引力）和“远程”吸引力（乡村对跨地域的城镇、乡村的吸引力）。④ 乡村吸引力的动态演化过程和空间结构变化。乡村吸引力的动态变化与城乡关系密切关联，城乡二元发展，乡村优质要素流出，城乡差距扩大，乡村三生空间功能失衡，乡村衰退，区域吸引力城升乡降。城乡融合发展，城乡要素双向流动，要素资源重组，人地业结构趋向新平衡，乡村三生空间和谐，宜居宜业和美，区域吸引力城乡共升。就乡村空间结构而言，特定区域乡村吸引力的空间结构及其动态变化，决定域内村镇体系演化与聚落空间布局趋势。
图2 乡村吸引力概念模型

Fig. 2 Conceptual model of rural attraction

4.2 学理支撑、数据可获的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

乡村吸引力的综合测度与评价因其概念内涵而定，还需考量乡村地域和城乡互动系统两个层面的数据可获性。乡村吸引力包括潜在吸引力和现实吸引力两层意涵，可遵循系统性、代表性、可行性以及应用性原则，从乡村潜在吸引力和乡村现实吸引力两个层面，制定乡村吸引力的测度框架（图3）。① 乡村潜在吸引力评价。乡村潜在吸引力是乡村吸引物系统的要素资源组合和功能发展的潜在能力或能量。可依据生产丰裕度、生活舒适度、城乡便捷度、生态适宜度、景观美誉度等五个维度[39]，考虑选取人均耕地面积、工业用地价格、人口密度、人均可支配收入、距最近基础设施距离、最近城镇距离、路网密度比、林草湖覆盖率、县级以上特色村/示范村等指标，构建乡村潜在吸引力的指标评价体系[56]。② 乡村现实吸引力评价。乡村现实吸引力是空间相互作用下乡村吸引邻近和跨尺度城乡要素资源的力量，理论上可通过引力模型建构测度框架。鉴于，乡村地域单元一般指向乡镇、行政村与自然村，空间单元小，当前乡村流数据稀疏，难以直接有效支撑乡村引力场为基础的跨区域、多尺度乡村吸引力评价测度。而外来与返乡人口、资本的流入与集聚，是乡村现实吸引力的关键表征。据此，对外来人口流入率、返乡人口比例、外来投资增长率等核心指标进行赋权、加和，可以成为乡村现实吸引力评价的替代方法。③ 多源时空大数据挖掘。挖掘社会经济统计数据（统计年鉴、社会调查、问卷调查等）和基础地理信息数据（土地覆盖、遥感影像数据、POI等），利用“可计算乡村”技术方案（以遥感和机器学习等新技术方法，以乡村建设要素为观测对象，从人和乡村物质空间互动的角度，建构空间—时间—要素三维框架，定量感知与测度乡村发展格局与动态趋势，刻画乡村物质建设全貌）[57]和手机用户画像数据挖掘方法（以大数据与人工智能技术为支撑，提供乡村居民经济社会属性和通勤流动行为信息，形成乡村人文活动画像）[58]，多源萃取乡村吸引力研究的专项数据，支撑乡村吸引力的综合测度。
图3 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类型识别与空间结构

Fig. 3 Measurement framework, type recognition, and spatial structure of rural attraction

4.3 空间关联、尺度转换的乡村吸引力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

基于对不同发展阶段和空间尺度的乡村吸引力的动态监测与综合评价，进行空间格局刻画和时空过程分析，识别不同地理区域和多尺度空间的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图3）。县域是乡村性与城市性交互的主要区域，是乡村振兴和城乡融合发展的基本单元。宜以县域为基准区域，以行政村为基本单元，探讨空间关联、动态演化、尺度转换的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空间结构的研究方案。① 确定县域乡村吸引力测度的基本单元。乡村地理研究留有行政村尺度缺憾，中宏观尺度研究大都以乡/镇、县/区为基本单元，小微尺度研究则大都以单一行政村或自然村为研究对象，行政村尺度的中宏观乡村发展评价开始引起学者关注[59]。乡村吸引力的研究对象为城市（镇）建成区以外的乡村社区，适宜选取行政村作为县域乡村吸引力测度的基本单元。② 识别县域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根据乡村潜在吸引力和现实吸引力的测度评价，划分低值区、中值区、高值区等级，对乡村潜在吸引力—乡村现实吸引力进行组合。归并出“潜高—现高”“潜高—现低”“潜中—现中”“潜低—现低”“潜低—现高”5种基本类型，识别乡村吸引力的优势区、成长区、一般区、劣势区和衰退区。③ 分析县域乡村吸引力的空间结构。依据乡村吸引物潜力—乡村现实吸引力的水平测度与分类分区，以空间自相关方法分析县域乡村吸引力的集聚或离散的程度。基于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识别与空间分异特征刻画，综合分析县域乡村吸引力的空间结构，指导村镇体系规划。④ 乡村吸引力空间研究的尺度转换。依据乡村吸引力测度评价的空间尺度和研究主题（过程演化、地域类型、空间格局、村镇体系）需要，调适乡村吸引力空间研究思路与方法。中宏观尺度的乡村吸引力研究基本以乡镇域和县域为空间单元，数据可获性趋易，只需变更空间单元，合理调整指标，开展中宏观尺度的乡村吸引力评价、地域类型识别与空间结构研究。小微尺度的自然村吸引力的过程演化与地域特征，适宜动态分析与精深研究。吸引力乡村的基本类型包括专业村镇型、文创旅发型、城郊便捷型、康养旅居型、边贸发展型与多元混合型。可选择不同类型的典型村庄/屯，融合定量评估、纵向案例研究和案例比较等方法，挖掘利用序列数据，研究乡村吸引力的典型类型及其变化规律。

4.4 系统思维、尺度思想的乡村吸引力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

以系统思维、尺度思想为指导，以扎根理论、近远程耦合模型和地理探测器等方法为支撑，揭示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与外源嵌入机制。① 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从乡村发展的整体性视角和流动情境来看，乡村要素资源组合及其附着三生空间功能发展，形成乡村本底发展条件，支撑乡村吸引物系统的形成，形成乡村潜在吸引力。大流动社会背景下，还需要分析乡村内部地域系统的要素资源的流出与回流，及其对乡村吸引力的影响程度。探究流动情境下要素—结构—功能的内生机理。② 乡村吸引力的外源嵌入机制。政府层面的政策规划、项目资源与人才技术帮扶，市场层面的资本下乡，社会层面的市民下乡与乡乡流动，推动和引致乡村发展要素集聚、结构调整、格局变化和功能转型[25,58]。然而，“精英俘获”“权力—利益共同体”“平行社会”“创造性破坏”“污染转移”等问题也在挑战乡村社会治理与可持续发展[25,60 -61]。由此，既需考察外源性要素资源的量与质，更需研究外部流入的要素资源如何才能便捷流入、有效嵌入、扎根发展，促进乡村地域系统功能发展与提升，揭示外源动力嵌入乡村地域系统并赋能乡村发展的权力—资本—社会—生态机制。③ 尺度思维的乡村内生发展机理和外源嵌入机制。乡村吸引力的多尺度、跨尺度研究需要放在“时—空—人—地”的综合情境来分析。中宏观乡村吸引力机理机制研究，可融合近远程耦合模型与地理探测器方法，揭示中宏观区域乡村吸引力系统的人—地—业耦合机制，探究中宏观区域与邻近地域、跨地域城乡的空间联系、层级体系及其作用机制。小尺度乡村吸引力研究，可通过地理探测器方法，侧重研究不同类型乡村吸引物系统及其维度，对乡村社区物质空间功能与生活福祉发展的影响，及其对乡村吸引力的促进或抑制作用。微尺度乡村吸引力可推至人本尺度的个体与家庭的流动与迁移机理。适宜以人地耦合模型，研究家庭经济社会属性、家庭生命周期、居留迁移行为、劳作经营、日常生活与发展需求等因素，如何嵌入并影响乡村人—地关系地域系统；以结构方程模型为方法，探究乡村意象、乡村流动与生产生活实践等变量之间的作用机理。

4.5 着眼整体、尊重差异的乡村吸引力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

乡村吸引力的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需要整体性视野和历史过程观来审视，并体现空间尺度、地域特征和类型差异。
（1）体现尺度层级、地域特征和类型差异的乡村吸引力提升路径。① 宏观尺度乡村吸引力提升的总体方案。乡村吸引力提升需要全国“一盘棋”的考量。东部地区需要全面推进乡村三产融合和城乡融合，促进数字技术赋能农业创新与农村现代化，推进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建设[2]，加强根植中国山水、富蕴田园意境的智慧乡村社区营造[62]。中西部地区乡村需要尊重自然生态价值、市场规律和主体发展需求，理性应对乡村衰败，合理调控村镇体系，有机优化乡村聚落布局，鼓励旅游旅居型乡村和专业型乡村优先发展[2]，保护提升生态功能、增强地域文化韧性、营造舒适性场景，提高乡村生活质量，提升乡村运营力与生活吸引力。② 中观尺度乡村吸引力提升的分区分类路径。根据中宏观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结合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空间格局与空间结构特征，依据产业集聚（集群）、乡村生活圈与生态福祉理论，设计乡村吸引力提升的分区分类路径。③ 小微尺度乡村吸引力提升的学理逻辑与实验探索。遵循资源吸引、功能吸引、价值吸引与情感吸引的理论逻辑，选择典型研究区域，吸引政府力量、商业资本和社会力量进行实地实验，探索乡村运营与社区营造的典型模型与有效路径，如艺术乡建的碧山工销社、许村计划，社区共同体的青田范式和大南坡营造，高校帮扶旅游扶贫的阿者科计划，聚一方乡贤、带一地共富的青阳林栖三十六院（中国传统手工艺度假村）营造等，共建协作共生、开放生长的乡村场域。
（2）整体性视野、历史过程观、朝向乡村全面振兴与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制度安排。城乡之间的系统平衡、经济互动和文化互补，是中国文明存续与城乡健康发展的支柱，必须要建立一个能够彼此往来、双向循环的城乡关联的世界[63]。政府权力和制度安排对乡村系统功能与乡村吸引力的影响，集中体现在城市偏向的发展秩序与城乡二元国民待遇的长期积累下的乡村衰败。在“城乡中国”的历史阶段，任何基于“乡土中国”或“城市中国”的公共政策都不利于中国的发展与转型[64]。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振兴进入新阶段，在继续下大力气培育内生动力的同时，也要为乡村振兴提供更多反哺和外力支持，推进城乡统一大市场及城乡生活圈体系发展，促进城乡系统双向循环和融合发展，从根本上改变城乡二元结构和治理体制[65]。乡村吸引力提升和吸引力乡村建设的关键在于人的自由流动、城乡权利开放与福祉发展，破除城乡人群“在村—离村—返村—下村”的制度阻碍。一方面，需要加大力度开放农民城市权利，推动农民市民化，体面入城；另一方面，进一步开放乡村权利，为市民下乡和返乡人群生产生活纾困，舒畅下乡和回乡[66]。这有赖于促进人—地—业协同发展的户籍土地制度革新、补齐农民国民待遇的农村福祉政策发展、乡村吸引物权主张及其利益实现的制度安排。

5 结论

基于对乡村吸引力的研究进展述评和科学问题思辨，建构了地理学视角的乡村吸引力理论框架，阐释了乡村吸引力研究的重要议题。
（1）乡村吸引力研究进展、科学问题与框架思路。西方乡村重构与转型发展的理论学说，城乡逆向流动驱动乡村变迁现象的理论解释，中国乡村地理研究的人地关系理论视角和时空综合研究范式，城乡交互作用下的乡村吸引力概念机制探索，与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引力定律与引力模型、人口迁移与吸引物权理论，可为乡村吸引力研究提供范式指导、理论借鉴、观点启发与方法支持。基于乡村吸引力是何，乡村吸引力水平如何衡量，乡村因何吸引、何能吸引等科学问题的思辨，朝向“理论拓新—服务实践—方法指导”的框架目标，应用地理学人地关系思想和时空综合研究范式，阐释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与测度框架、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内生机理与外嵌机制、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等研究主题，建构乡村吸引力的“时—空—人—地”研究，形成乡村吸引力“是何—如何—因何—能何”的内容框架。
（2）乡村吸引力研究的重要议题及其核心内容。① 乡村为本、空间交互的乡村吸引力概念内涵。基于乡村系统本底发展条件、城乡系统互动作用结果的乡村吸引力本质，契合“你若芬芳，蝴蝶自来”的吸引力隐喻。乡村吸引力具有综合性与相对性，城乡之间的吸引力是一种共生关系，生活、生态维度是重要表征；乡乡之间的吸引力是一种竞争关系，生产、生活维度是重要表征。乡村吸引力具有地域邻近性和跨地域性，体现为“邻近”吸引力和“远程”吸引力。特定区域乡村吸引力的增长或下降，是其振兴或衰退的标志；特定区域乡村吸引力的空间结构及其动态变化，决定域内村镇体系演化与聚落空间布局趋势。② 学理支撑、数据可获的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乡村吸引力包括潜在吸引力和现实吸引力，从乡村潜在吸引力、乡村现实吸引力和多源时空大数据3个方面，构建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③ 空间关联、尺度转换的乡村吸引力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以县域为基准区域，以行政村为空间单元，探索县域乡村吸引力的地域类型与空间结构。以尺度转换思维，调适宏观和微观尺度乡村吸引力空间研究的思路方法。④ 系统思维、尺度思想的乡村吸引力内生发展机理与外源嵌入机制，从“时—空—人—地”视角，综合分析乡村吸引力的内生发展机理（要素资源组合与三生空间功能发展，支撑乡村吸引物系统，形成乡村潜在吸引力）与外源嵌入机制（外源性要素资源嵌入、扎根乡村发展网络的权力—资本—社会—生态机制）。⑤ 着眼整体、尊重差异的乡村吸引力的提升路径与政策建议。探索体现尺度层级、地域特征和类型差异的乡村吸引力提升的总体方案、分区分类路径和典型模式探索；基于整体性视野、历史过程观、朝向乡村全面振兴与城乡融合发展的关键制度安排。
（3）乡村吸引力是一个兼具理论意义、政策价值与实践创新的研究主题。本文的理论贡献在于综合考量人地关系、尺度思维、历史过程和流动情境，基于“时—空—人—地”综合研究思维，建构了地理学视角的乡村吸引力理论研究框架，阐释了乡村吸引力研究主题。推进了乡村吸引力的概念内涵、演变规律、动力机制的理论认知；完善了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类型识别、空间结构与发展趋势的思路方法；从流动情境和城乡互动视角，丰富了乡村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引力定律与引力模型、人口迁移理论与吸引物权理论的应用与发展。本文对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框架进行了探索性构建，对研究主题展开了争鸣式阐释，有待实证检验。未来可以借鉴兼顾了特定系统内部及跨越空间距离的人地相互作用的近远程耦合或元耦合框架，来解释要素流驱动乡村吸引力提升或下降的事实与趋势，拓展乡村吸引力与乡村发展及振兴的关联机制与理论模型，完善空间交互作用的乡村吸引力测度框架，拓展乡村吸引力演化规律与仿真模拟，探索“过程—机理—格局”研究思路和“监测—模拟—决策支持”技术路径[1]的乡村吸引力研究框架。此外，乡村吸引力与乡村活力是常被提及的概念，二者有对乡村人地业内核要素系统的共同关注。乡村活力主要面向乡村地域系统自身的发展力、生长力，乡村吸引力关注乡村地域系统及其近远程的空间交互作用，未来需要加强乡村吸引力与乡村活力的关联研究，及其与乡村发展、乡村衰退、乡村振兴、乡村可持续发展之间内在关系的研究。期冀抛砖引玉，激发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思辨与实践创新，形成乡村吸引力的理论新知，为乡村振兴提供理论支撑与决策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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