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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 Vol. 79 >Issue 7: 1682 - 1699

DOI: https://doi.org/10.11821/dlxb202407004

理论方法与学科建设

基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人地关系空间重构

  • 钟敬秋 , 1, 2, 3 ,
  • 高梦凡 1, 2 ,
  • 韩增林 1, 2 ,
  • 周成虎 3 ,
  • 闫晓露 , 1, 2, 4
展开
  • 1.辽宁师范大学海洋可持续发展研究院 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大连 116029
  • 2.辽宁省“海洋经济高质量发展”高校协同创新中心，大连 116029
  • 3.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 资源与环境信息系统国家重点实验室，北京 100101
  • 4.华东师范大学河口海岸学国家重点实验室，上海 200241
闫晓露(1987-), 黑龙江齐齐哈尔人, 副教授, 博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海岸带生态系统服务与景观生态学研究。E-mail:

钟敬秋(1987-), 黑龙江肇东人, 副教授, 硕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海岸带资源开发与保护、滨海旅游相关研究。E-mail:

收稿日期: 2022-07-20

  修回日期: 2024-01-11

  网络出版日期: 2024-07-30

基金资助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2101113)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197620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1YJCZH193)

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青年人才委托课题(2022lslwtkt-043)

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青年人才委托课题(2022lslwtkt-044)

大连市青年科技之星项目(2021RQ077)

大连市青年科技之星项目(2021RQ080)

收起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based on 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

  • ZHONG Jingqiu , 1, 2, 3 ,
  • GAO Mengfan 1, 2 ,
  • HAN Zenglin 1, 2 ,
  • ZHOU Chenghu 3 ,
  • YAN Xiaolu , 1, 2, 4
Expand
  • 1. Key Research Bas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of Ministry of Education, Institute of Marin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Liaoning Normal University, Dalian 116029, Liaoning, China
  • 2. University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of Marine Economy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Liaoning Province, Dalian 116029, Liaoning, China
  • 3. State Key Laboratory of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al Information System, Institute of Geographic Sciences and Natural Resources Research, CAS, Beijing 100101, China
  • 4. State Key Laboratory of Estuarine and Coastal Research, 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41, China

Received date: 2022-07-20

  Revised date: 2024-01-11

  Online published: 2024-07-30

Supported by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2101113)

Natural Science Foundation of China(41976206)

Ministry of Education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Research Youth Fund Project(21YJCZH193)

Liaoning Province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Young Talents Commissioned Project(2022lslwtkt-043)

Liaoning Province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Young Talents Commissioned Project(2022lslwtkt-044)

The Youth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ar Project of Dalian(2021RQ077)

The Youth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ar Project of Dalian(2021RQ080)

Fold

摘要

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ESs）作为生态系统为人类所提供的非物质裨益与福祉，具备桥接并诠释自然与人类社会复杂纽带关系的能力，其能够围绕空间需求—空间规划—空间生产，通过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的多层次干预，实现可持续发展和人类福祉提高。准确把握CESs参与人地关系空间重构实践路径，既是实现人类福祉有效提升亟需解决的科学问题，也是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重要理论基础。为此，本文基于“理论解析—关联机制—实践应用—发展路径”解构方案，探讨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内在逻辑体系与可行性。在梳理价值评估—价值权衡—“流”时期CESs研究演进历程基础上，构建CESs指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理论框架，探究其指导三生空间重构应用路径。最终，本文在数据收集、方法体系、实践应用等方面展开论述，以期实现CESs研究由理论到实践的转变，为新时期人地关系空间重构提供新视角。

关键词： 生态系统文化服务; 人地关系优化调控; 空间重构; 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 三生空间

本文引用格式

钟敬秋 , 高梦凡 , 韩增林 , 周成虎 , 闫晓露 . 基于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人地关系空间重构[J]. 地理学报, 2024 , 79(7) : 1682 -1699 . DOI: 10.11821/dlxb202407004

Abstract

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 (CESs), as the non-material benefits and well-being provided by ecosystems to humans, can bridge and interpret the complex relations between nature and human society and can be organised around "spatial needs-spatial planning-spatial production" to achiev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human well-being through top-down and bottom-up interventions. Accurately grasping the practical path of CESs involved in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is not only a scientific problem that needs to be solved to realise the effective enhancement of human well-being but also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basis for realising the harmonious coexistence of human beings and nature. For this reason, based on the deconstruction model of "theoretical analysis-associated mechanism-practical application-development path", this study explores the inherent logical system and feasibility of CESs guiding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and discusses the value assessment-value trade-offs in the process. Based on the evolution of research on CESs in the "flow" era, this study constructs a framework for CESs to guide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and use it as a theoretical basis for exploring its application in guiding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ecological-production-living spaces. This framework is then used to develop a program of data collection, methods system, and practical application to realise the transformation of research on CESs from theory to practice and provide new perspectives for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in the new period.

Key words： 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 optimisation and regulation of human-land relationship; spatial reconstructio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construction in the new era; ecological-production-living spaces

1 引言

人地关系地域系统作为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相互交错的复杂关系系统，是推进绿色发展，迈向美丽中国建设的重要空间载体[1]。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因其复杂的结构组成、动态响应，成为了地理学研究核心，也是地理学理论研究的一项长期任务[2]。其中，资源环境、生产活动、社会文化同自然圈层的相互作用共同影响了地理现象分布格局及演变规律。然而，超负荷的人类活动加速了地理空间结构失衡，人类福祉及其可持续发展受到严峻挑战。在全球化背景下，地理空间格局巨变带来的人地关系失调、三生空间失序，以及人类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转变，使得人地系统耦合研究迫切需要在综合集成范式中寻求理论创新[3-4]。
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s, ESs）框架的制定旨在阐明和衡量人类从生态系统中获得的益处。其中，生态系统文化服务（Cultural Ecosystem Services, CESs）作为桥接人与自然的无形纽带，是人们从生态系统中通过精神满足、认知发展、思考、消遣和美学体验等方式获得的非物质效益，与供给、支持和调节服务相比，其相对容易被研究人员和政策制定者忽视[5-6]。然而，在国际可持续科学发展过程中，CESs在揭示人与自然关系及与人类福祉间紧密联系的效用日益显现，并逐渐发展为地理学、生态学及相关学科研究前沿与热点[7-8]。与此同时，在地理学向人地系统耦合研究深化过程中，CESs对人地关系优化及环境空间重构的影响已得到充分证实[9⇓-11]。因此，面对三生空间失调与人类福祉失衡问题，如何通过CESs为人地关系空间重构与可持续发展提供多学科视角，成为地理学研究的重点关注议题。
作为跨学科集成研究方向，CESs研究涵盖地理学、经济学、生态学、心理学等多学科领域知识，能够在生态保护、经济发展以及社会文化多维度下探究国土空间格局优化以及人类福祉的提升路径[12]。在生态保护维度下，CESs研究重点关注自然资源本身，通过识别自然资源提供的文化价值类型、数量及质量，指导自然资源合理利用模式[13-14]。在经济发展维度下，基于自然资源开发利用的CESs研究，能够分析相关产业空间供需匹配及布局优化 [15-16]。在社会文化维度下，基于利益相关者视角的CESs研究，能够缓解不同社会群体间的利益分配冲突及人类福祉不平衡[17-18]。随着CESs研究发展与成熟，其研究成果也相继投入到规划实践中，在生态保护、景观规划、环境公平以及文化遗产保护等方面得到广泛应用。由此可见，CESs对于自然资源的合理配置与利用，实现三生空间优化与重构、人类福祉提升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中国共产党“二十大”报告指出，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必须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如今，日益加剧的气候变化问题与频繁的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可持续管理带来了巨大挑战。CESs研究能够通过多维度、多利益相关者视角制定多效益相统一的决策方案，对于进一步开展生态环境保护，优化国土空间布局，提高人民群众的生态环境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具有重要意义。本文从理论与实践层面论述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逻辑关系和发展路径，以期进一步深化人地系统耦合研究的科学内涵。

2 CESs概念内涵及理论演进概述

2.1 CESs概念内涵

ESs作为维持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自然环境条件与效用，具备维持基本生态过程和生命支持系统的调节功能、为野生动植物提供栖息地的生境功能、提供自然资源的供给功能。除此之外，生态系统还具备美化环境、提供启发性与教育性参考信息以及满足社会文化发展等信息功能[5,19]。然而，信息功能较为抽象、概念不清晰，ESs研究发展初期对于此部分功能的具体归类久未达成共识。1997年Costanza等首次核算全球生态系统经济价值，出于评估目的，将文化服务划分为休闲、文化、美学信息3种服务类型[20]。为进一步提高ESs指导土地利用决策效率，2001年千年生态系统评估项目（Millennium Ecosystem Assessment, MA）启动，2005年MA报告将包含娱乐和生态旅游、审美价值、教育价值、精神和宗教价值、知识系统及文化多样性在内的6大服务类别统一定义为CESs[5]。2009年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世界理事会（IFLA World Council）旨在倡导各个国家保护、规划与可持续管理景观的文化和遗产价值，促进景观多样性识别工作，制定《全球风景公约》（Global Landscape Convention）。学者们在检验文化景观ESs效用的过程中，洞察到景观的文化价值对于土地可持续管理能够产生深刻影响[21-22]。至此，CESs对于土地利用决策的导向作用得以肯定与重视。景观实现了CESs的实体化，其多元化、异质性和动态发展性进一步丰富了CESs研究视角与研究尺度。
从本质上看，CESs价值是实践主体和地方间交换供给需求的度量尺度。实践主体需求及地方空间资源禀赋条件决定其价值类型。基于地方与空间开展的地理知识生产活动是CESs价值的实现路径。为此，CESs价值类型确定及指标体系构建，需要结合发展导向充分考虑生态系统类型与不同利益需求主体差异。从目前CESs研究进展来看，其价值类型已多达30余种，鉴于需求多元性和个性化发展以及区域间的差异性，CESs价值类型尚未被全部发掘，并有进一步丰富趋势。CESs价值指标体系构建需要从自然环境—社会经济—文化背景3个维度遴选价值指标，从而搭建服务于不同评估目的指标体系。目前国际上由政府与非政府组织所建立的CESs价值指标体系分别从属于MA项目[5]、生态系统与生物多样性经济学项目（The Economics of Ecosystems and Biodiversity, TEEB）、国际通用生态系统服务分类体系（Common International Classification of Ecosystem Services, CICES）、英国国家生态系统评估项目（UK National Ecosystem Assessment, UKNEA）以及2016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The Intergovernmental Science‐Policy Platform on Biodiversity and Ecosystem Services, IPBES）[23⇓⇓-26]，其中MA下的指标体系应用最为广泛（表1）。
表1 CESs类型演化

Tab. 1 Evolution type of CESs

项目名称 启动年份 价值类型 服务方向
千年生态系统评估 2001 文化多样性、精神和宗教、娱乐和生态旅游、审美、知识系统、教育价值 全球生态系统多层次综合评估
生态系统与生物多样性经济
学项目		 2007 美学信息、娱乐和旅游机会、文化、艺术与设计灵感、精神体验和认知发展的信息 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可持续利用
国际通用生态系统服务分类体系 2012 非采掘性娱乐、信息和知识、精神与象征、非使用价值 全球通用生态资产分类体系构建
英国国家生态系统评估项目 2014 文化价值、身份认同、福祉与身心健康、个人技能与认知水平发展 国家尺度生态系统多层次评估
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
政府间科学政策平台		 2016 精神价值、游憩、旅游 全球和区域等尺度生物多样性与生态系统服务评估
生态系统与生物多样性经济
学项目		 2017 游憩、身心健康、美学欣赏与灵感、精神体验与地方感 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可持续利用
国际通用生态系统服务分类体系 2018 科学探索、教育与培训、文化、遗产和美学体验、象征和宗教意义、娱乐 全球通用生态资产分类体系构建
随着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推进和国际生态系统评估项目开展，CESs对于自然环境、经济发展以及社会文化等方面贡献得到学界及政府管理者广泛认可[27]。作为ESs框架重要组成部分，CESs发展趋势与ESs研究进展息息相关。目前，ESs研究已经历价值评估和价值权衡期，随着人地关系日趋复杂与严峻，ESs研究步入“流”时代[28-29]。为更好理解CESs发展历程，掌握其发展趋势，本文将按照ESs发展历程梳理CESs理论发展脉络及未来发展方向（图1）。
图1 不同时期CESs研究框架

Fig. 1 CESs research framework in the different development periods

2.2 CESs理论演进历程解析

2.2.1 价值评估时期

20 世纪70年代，生态经济学的诞生及发展为ESs价值评估奠定理论基础[30]。1997年Costanza等对全球生态系统完成首次价值核算后证实ESs价值远远高于全球GDP[20]。这一发现吸引了决策者对自然资本的关注，由此ESs研究步入第一个黄金时期——价值评估时期。
ESs价值评估时期，研究者热衷于以经济学思维确定不同生态系统功能及服务在决策中的相对权重，追求自然资本经济效益最大化[31]。然而，受限于CESs的无形性及不可比拟性，研究者无法用纯粹的经济术语对其进行全面量化评估，故而此阶段仅对部分文化服务完成货币化表达。依据评估方法差异可以划分为直接市场评估法、间接市场评估法两类。其中，鉴于CESs游憩价值与旅游活动的密切联系，赵同谦等采用直接市场评估法，以旅游收入量化森林生态系统游憩价值[32]。考虑到生态系统具有公益性，绝大多数生物资源经济价值不能直接通过市场交易实现，因此Söderqvist等运用旅行成本法量化评估斯德哥尔摩群岛休闲渔业经济价值，以此为瑞典海洋与海岸带可持续管理提供指导方案[33]。Jim等通过条件价值评估方法使用支付意愿和开放式支付卡衡量340名广州市民对城市绿地的使用期许与模式，最终得出城市绿地是一种优质商品，其货币价值达到5.47亿元/a，是广州每年城市绿地支出的6倍，研究结果验证了在城市可持续规划过程中纳入公众意见的重要性，同时为城市绿色空间开发和管理提供多元视角与思路[34]。
整体来看，CESs社会认知度在价值评估时期有所提高，但在理论与实践层面仍存在一定问题。就理论层面而言，由于缺乏非物质效益视角下人地关系的深入探索，导致CESs研究与ESs框架出现脱节，其能否为可持续管理提供长期科学指导备受质疑[7,35]。就实践层面而言，追求经济效益下的ESs研究长期将人与自然置于对立面，忽略人—地间相互依存、共同发展的关系[2]。这也致使一段时期内，人们为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过度利用自然资源，其结果不仅与ESs框架出发点相悖，而且使人地关系矛盾愈发激化。

2.2.2 价值权衡时期

ESs价值评估时期对CESs关注的缺失，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决策者与社会公众、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间的差距，不利于可持续发展战略制定[36]。为此，生态系统管理将社会感知纳入其中，生态政策倾向于依托公众环境偏好把握不同ESs间的权衡与选择[37]。
ESs价值权衡时期，考虑到CESs社会文化属性与公众间的密切联系，研究者从社会科学角度进一步完善CESs研究范式。心理学学科的认知行为理论成为CESs研究困境突破口，也奠定了人的实践主体性地位[7]。Chan等基于价值导向，阐述利益相关者选择偏好下不同CESs间的权衡与选择，为CESs指标体系构建提供理论参考[38]（图2）。自此，CESs开始侧重于社会文化背景下人与自然关系探究，人的感知差异、环境态度及行为方式成为重要研究视角。Weinstein[39]和Berkes[40]相继证实，原住居民与自然环境交互过程中会产生恋地情结，可以作为新的治理模式参与生态系统修复与生物多样性保护。
图2 CESs服务价值和效益间的作用关系

Fig. 2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value and benefits of CESs

此外，文化景观概念在该时期研究中的应用，推动了CESs研究从理论转向实践。一方面，文化景观承载了特定的社会文化和地方情感，也记录着不同时期生态系统过程及地方人地关系和价值理念的变化[41]，是开展CESs研究的重要空间背景。Plieninger作为CESs研究领域的先驱之一，其基于文化景观开展ESs评估过程中揭示了CESs能够作为重要驱动力影响土地利用决策[22]。另一方面，景观的时空异质性为理解CESs动态变化提供具象参考。Plieninger等设计了适用于多种情景模拟下的参与式地图法，实现了文化价值的空间映射，为CESs价值制图和规划过程中的优先事项识别奠定基础[42]。Frau等以地图为基底，通过线上与线下调查问卷收集海洋游憩者对不同点位的价值感知分配，利用地理信息系统（GIS）完成CESs空间制图[43]。2015年Richards等首次运用带有地理标签的社交媒体数据评估红树林生态系统的游憩、社交、科教与历史价值，并基于MaxEnt模型模拟其空间格局，为开展CESs大尺度动态评估提供发展契机[44]。
综上所述，价值权衡时期CESs借助多学科优势参与到土地利用规划实践中。社会心理学强化了CESs研究中人的主体地位，奠定了以社会调查为主的数据收集方式，同时景观的空间属性也为地理学介入CESs研究奠定了一定基础。权衡时期研究虽提高了社会公众在环境决策中的主体地位，但研究过程欠缺对CESs供给与需求关系的揭示。存量概念模糊不利于决策者把握CESs在人类活动中的度，故而无法依托CESs在开发与保护中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权衡。

2.2.3 “流”时期

随着经济全球化及科学技术快速发展，聚焦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区域内部和区际间复杂的人类与自然交互关系，以及多尺度互动研究成为迫切需求[45]。CESs供需分析是人地关系优化调控有效衔接的重要环节。因此，从供需流视角理解CESs如何在不同尺度引导人地系统耦合，能够为维护代内公平、代际公平，实现可持续发展提供决策依据。
近程耦合关系下，CESs供需通过数量在空间上的匹配情况，揭示生态系统与人类社会间的相互作用。例如，庄思冰等从潜在供给与需求两方面，量化大湾区小型公园绿地文化服务供需空间分布及其匹配特征，发现其存在CESs供需错配现象[46]。通常情况，CESs供给会受到生态系统健康、土地利用类型、物种丰富度等生物特征的影响，以及CESs需求会受到社会文化背景、经济发展需求等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因此，近程耦合下识别调控干扰因素，可以使CESs内部形成相对稳定的组织结构，有利于功能整体提升。
远程耦合关系下，CESs通过强化服务流属性特征，加强供给区与需求区间的连接强度，提高CESs区际输送效率，从而实现区域发展协调。CESs依靠水体流动、物种迁徙、旅游活动和信息传递实现其在供给区与受益区、区域内与区域外的传递、输送与转化[47⇓-49]。Fang等基于微博数据从全国尺度探讨CESs与维护环境正义间的相互联系时发现，优化旅游景区空间格局，照顾偏远地区居民的旅游体验需求可以有效平衡CESs在不同用户群体间的配置效率[47]；Martinez-Harms等研究交通线路空间布局与CESs跨区域流动能力间的线性关系，证实合理布局基础设施能够有效提升CESs供给能力[48]。此外，随着AR/VR与AI智能的深度融合，虚拟场景通过为参与者提供沉浸式体验，使用户置身其中。可见，数字技术赋能CESs高质量传播，优化数字化信息网络能够惠及多用户群体[49]。
人地关系地域系统是一个复杂的开放巨系统，存在极为复杂的内外部要素交互胁迫与交互促进的动态耦合关系[1⇓-3,50]。为此，研究者与管理者不仅要重视自然生态系统的演变过程，更要重视利益相关者的空间感知变化规律，从而应进一步关注近远程耦合关系下CESs供需流对外部扰动力响应研究。

3 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理论框架与应用路径

3.1 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逻辑关系

人地关系空间重构，即为适应系统内部要素和外部调控变化，通过优化配置和有效管理影响区域发展的物质和非物质要素，重构社会、经济形态和优化地域空间格局，以实现人地关系地域系统内部结构优化、功能提升的过程[51]。现代地理科学的主要内容来源于人对地方的感知，以及人对地表与大气层空间属性的好奇[52]。伴随全球化快速发展，环境恶化尺度愈发广泛，资源日益紧张，早期倡导功能主义的国土空间规划设计已不适应时代需求。因此，地理学发展需要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探寻更具全局性与综合性视角，缩小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间的差距，探索更为高效可持续发展路径。CESs作为人类活动与自然环境交互作用的产物，关注人类、社会、环境、资源间的相互作用关系，能够通过调整控制各要素间的适配状态，追求人地关系间的平衡与协调，被视为实现人地关系优化调控的重要手段之一。CESs能够将空间感知差异纳入国土空间规划框架中，体现人文关怀与幸福感，从而为人地关系空间重构提供了一种崭新视角[53-54]。
生态治理及经济高质量发展背景下，中国生态环境、经济形态及社会结构发生显著变化，人地关系空间利用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国土空间规划是促进城乡融合与乡村振兴，建设美丽中国，落实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关键途径[55]。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推进，土地开发和资源利用不当造成湿地退化、森林覆盖减少以及水土环境恶化等问题频发，威胁到生物多样性和生态平衡、人类健康和生活质量。三生空间的有机组合是完善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结构和功能的重要前提[56]。因此，三生空间协调发展成为国土空间规划中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需要在规划中充分考虑生态空间山清水秀、生产空间集约高效和生活空间宜居适度，以实现可持续发展和生态平衡[57]。CESs以平衡自然供给与社会需求为切入点，一方面参与资源可持续管理，统筹不同功能空间治理的需求差异，以提高自然资源科学配置效率；另一方面，统筹不同利益相关者需求差异，调动政府部门与社会各界参与环境保护的积极性与创造性，以营造良好社会氛围；最后，遵循国土空间地域差异以及利益相关者主体差异相结合原则，发挥基于CESs的空间需求指导空间生产、空间生产服务空间需求功能，以实现公众意愿与地方发展有机统一（图3）。综上，基于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实质是通过物质空间治理与人地关系优化，实现地域功能提质升级的过程。
图3 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逻辑关系

Fig. 3 Logical relations between CESs and the spatial reconstruction of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3.2 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的应用路径

生态、生产、生活3种功能空间是国土空间规划中的核心概念，旨在协调和平衡国土资源利用，确保生态、经济和社会协同发展[58-59]。其中，生态空间与自然本底有关，主要界定了人类活动区域、位置等内容，为生产、生活空间提供生态前提。生产空间与产业结构有关，是人类从事生产活动、提供工业品、农产品等的特定功能区域，有助于实现区域经济效益提升。生活空间与提供和保障人居有关，是以提供人类居住、消费、休闲和娱乐等为主导功能，实现利益群体共治的区域。对此，CESs研究从“依托路径—空间维度—治理目标”视角关注人与自然的交互关系，将CESs纳入生态景观、文化景观等国土空间规划，协调自然资源开发与保护工作，以实现生态系统管理、产业绿色升级、国民福祉提升等目标，参与人地关系空间重构（图4）。
图4 CESs引导人地关系的空间重构研究框架

Fig. 4 CESs research framework to guide spatial practices in the human-land relationship

3.2.1 基于CESs的生态空间重构研究

人与地方间的依存关系建立在生存与发展需求获得满足的基础上，其中原住居民对土地有着最真切的情感联结。CESs研究依托人与自然生态系统间所形成的地方经验参与生态空间治理，主要包括生态系统管理、生态系统修复与风险源管控。
生态安全是国土安全的重要屏障。在坚定不移贯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理念背景下，发挥CESs对生态系统管理的积极导向至关重要。CESs参与生态系统管理具体包括参与典型生态系统健康管理与生物多样性保护两方面：一方面，CESs研究已展开对森林、海洋、草原、山地等典型自然生态系统价值评估，明确不同生态系统利益相关者对不同CESs价值类型权衡取舍，对于有针对性开展生态系统可持续管理至关重要[32,42 -43]；另一方面，CESs参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证实将乡土地理—生态知识纳入环境保护的重要性。特别是原住居民依托当地自然资源，在生存发展过程中所形成的知识体系，能够有效填补关键物种保护过程中的数据空白[60-61]。
CESs参与生态系统修复项目，主要根据不同利益相关者的环境感知来确定潜在冲突与合作，以期降低生态修复风险，辅助决策者制定适合本地的解决方案。Pouso等将海域水质与海滩使用者游憩体验水平联系在一起，辅助公众理解环境恢复与CESs间的关系，从而保障河口生态修复有序进行[62]。Clarke等通过对位于澳大利亚沿海湿地附近的居民进行兴趣小组调查，发现当地居民对于滨海湿地地方感及环境意识的形成具有积极效用，有助于维护居民在滨海湿地恢复项目中的共同利益，从而为政策制定与规划实践提供更为可靠与严谨的实施方案[63]。
除上述两方面，CESs还能够参与ESs簇权衡协同研究，识别生态系统管控风险源，保障其生态安全。例如，Smart等[64]和Liu等[65]分别以城市化与气候变化为背景，分析城市生态系统供给、调节与CESs间权衡协同关系，确定城市化发展过程中生态系统优先管理事项，为土地利用规划和可持续管理提供借鉴参考。

3.2.2 基于CESs的生产空间重构研究

CESs研究以促进资源可持续管理、实现产业绿色升级和提高公众满意度为目标参与生产空间实践。目前，CESs面向资源可持续管理研究主要包括农业和旅游业。为保护本土种质资源，Marsoner等通过构建家畜品种数据库，量化其空间供需关系，识别CESs供应关键区域，从而为长期濒危物种保护做出一定贡献[66]。另外，Margaryan等基于环境空间与文化实践相互关系的探索，发现区域内丹顶鹤迁徙标志有助于游客形成积极地方感与高质量旅游体验，为此呼吁人们关注动物保护以实现生态旅游可持续发展[67]。
CESs在充分尊重原有产业功能基础上，把渔业等第一产业与历史人文及休闲旅游相融合，以满足人们休闲需求，实现产业绿色升级[68-69]。例如，Spanou等在评估苏格兰西海岸水产养殖区CESs时发现，水产养殖资源与地方认同、精神价值、社会关系等联系紧密，推动水产养殖与休闲产业融合发展不仅实现经济创收，而且对于推动区域海洋保护至关重要[68]。
城市化与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同群体在有限资源使用方面的争端与冲突日益严重。Schirpke等发现在山区旅游发展过程中，CESs能够基于利益相关者感知不同群体的用地冲突[70]。并指出，在发展旅游业创收同时，应注重当地居民对资源经济效益开发与社会文化效益保护间的取舍，以此保障社会安全稳定，实现“游客满意、居民愿意”双赢局面，促进旅游产业可持续发展。

3.2.3 基于CESs的生活空间重构研究

城市与乡村作为人类生产与生活空间，是学者探究人居环境理念的重要空间维度。在人类福祉提升与地方文化保护之间，城市居民与乡村居民的选择及关注点有所差异。城市居民更重视CESs对个人发展和维护社会公平所产生的积极效用[71⇓-73]，农村居民更重视地方感、身份认同等有利于实现良好社会关系的非物质效益维护，以及乡村旅游活动所能为其带来的就业机会[74⇓-76]。有效保护社会公众特别是弱势群体同等享有美好生态环境的权利，是CESs实现环境正义的重要贡献之一。Zhang等分析青少年、老年等弱势群体对CESs需求程度并识别障碍因素，以期增进弱势群体福祉并维护社会稳定[77]。另外，区域间交通等基础设施布局及完善程度，也是阻碍贫困地区人们获取CESs的主要影响因素。因此，提高基础设施水平、完善交通道路网规划布局对于提升环境公平性至关重要[47]。

3.3 CESs引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应用方法概述

发展至今，CESs已形成“价值类型预选—焦点小组讨论—指标体系构建—数据收集—数据处理—数据分析”研究范式和“价值评估—影响因素识别—空间格局与过程耦合—公众政策响应机制”研究体系，可以支撑其面向气候变化、城市化发展、国土空间规划等开展更深层次的人地关系空间实践研究。

3.3.1 多源数据融合

CESs研究主要从生态、经济与社会多个维度评估人地系统耦合与可持续性。其所需研究数据具有多样化的数据类型和数据源，具体包括自然环境、经济发展和社会文化等数据（表2）。
表2 CESs数据构成及来源

Tab. 2 Data composition and sources of CESs

数据类型 数据构成 数据来源 获取方式 处理方式
自然环境数据 物种丰富度
植被覆盖率
土地利用类型
地形地势条件
……		 实地检测数据
遥感监测数据		 地学大数据平台 遥感解译
空间矢量化
经济发展数据 经济水平
人口密度
交通可达性
基础设施完善程度
……		 统计年鉴
POI数据		 政府官网获取
基于高德、谷歌地图等数字地图API
接口爬取		 空间矢量化
社会文化数据 社会文化背景
行为偏好
价值取向
感知差异		 问卷调查数据
社交媒体数据
地方志、诗歌、
音乐、小说等
文本资料		 以参与式观察法、半结构化访谈、焦点小组讨论为代表的社会调查法
大数据爬取
政府及地方资料库收集		 质性分析
定量分析
（1）基于实地采样、遥感监测等方法获取的自然环境数据
样点尺度下，格局—过程耦合研究多采用田野调查法获取实地数据。例如，Assandri等基于采样点收集意大利葡萄园中普通红尾鸲分布密度，并进一步揭示其与区域美学和文化遗产价值分布格局间的相互联系[78]。此外，样点与样带尺度下开展CESs冷热点区识别及供需格局匹配研究，多结合遥感监测获取自然环境数据。其中，GPS空间定位功能可以对人类空间移动路径和物种迁徙路径进行定位与记录，有效指导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以及其他休闲功能区划分。例如，Cumming等利用GPS，24 h追踪南非国家公园业余观鸟者的观鸟路线，以此量化鸟类物种多样性与其所具备的CESs供给能力间的联系[79]。
（2）基于统计年鉴与兴趣点获取的经济发展数据
价值评估时期，CESs研究通过统计年鉴获取旅游业产业总值量化游憩价值。随着信息技术快速发展以及CESs研究地理学转向，以兴趣点（Point of Interest, POI）为主体的地理大数据成为揭示位置服务关键数据，其可以记录人类活动及与地理位置相互关联性，为人地关系和区域发展等提供新的数据语境[80]。例如，He等通过API（Application Programming Interface）程序接口爬取杭州游憩POI数据，同时结合相应自然与社会变量绘制CESs供需流格局，揭示城郊农业CESs对于满足城市居民美好物质生活需求的重要性[81]。
（3）基于问卷调查与社交媒体获取的社会文化数据
调查问卷有助于从微观视角加深对人地关系的科学认知。早期CESs研究往往通过以调查问卷为主、半结构访谈为辅的社会调查法，收集不同利益相关者感知差异与行为偏好[82]。但调查问卷因投入较大时间成本与人力成本，仅适用于小尺度静态研究。作为大数据的重要来源，社交媒体数据能够跨越地理行政边界局限，完成CESs大尺度评估。例如，Fang等通过新浪微博获取2012—2016年间中国166个5A级旅游景区CESs供给格局，证实了社交媒体照片能够突破地理空间界限，支撑CESs开展大尺度研究[47]。时空动态尺度下，Huang等采用社交媒体数据与空间模型相结合方式，量化2015年、2017年和2019年上海吴淞炮台湿地公园的CESs年际变化，发现社交媒体宣传、公园设施改善、游客动机等是影响CESs空间分布格局的主要因素，这对于规划者高效提升服务质量具有实践指导意义[83]。

3.3.2 研究方法体系

基于利益相关者进行人地关系地域系统优化、人类福祉提升是CESs研究的最终目的。在获取CESs多源数据基础上，可以进一步借助文本描述性统计分析、空间可视化模型应用等手段，将研究结果应用到国土空间管理与优化决策之中（表3）。
表3 CESs研究方法体系

Tab. 3 CESs research methods

方法类别 研究内容 研究内容概述 方法概述
文本描述性
统计分析		 CESs价值评估 旨在基于生态系统的实际经济收入核算相关CESs货币价值 直接市场评估法
旨在基于已有研究文献、地方志等文本资料以识别相应CESs非货币价值类别 元分析法
旨在基于社会调查信息挖掘利益相关者与自然环境间的无形情感联系，识别相应CESs非货币价值 质性分析
CESs影响因素分析 旨在揭示个体的社会文化背景及外在景观特征对生态系统文化服务的影响程度 相关性分析、主成分分析、因子分析等数理统计方法
侧重于空间
可视化的地
理空间模型
应用		 CESs空间格局模拟 旨在揭示不同CESs类别在不同空间位置上的相关性，分析其供给或供给与需求间的匹配状态 莫兰指数(Moran's I)、冷热点分析
旨在基于已知自然与社会环境变量模拟CESs空间分布格局 MaxEnt、SolVES、InVEST、FUTURES等情景模拟模型
旨在将公众环境感知实现可视化表达，从而支持决策制定 Maptionnaire与GIS相结合
（1）文本描述性统计分析
文本描述性统计分析法在CESs研究中多用于价值评估与影响因素分析。其中，CESs价值有货币价值与非货币价值两个方面。对CESs货币价值评估多基于市场收益视角获取生态系统游憩、美学等CESs服务类别的直接经济收入[32]。但伴随CESs研究的深入发展，采用元分析和质性分析方法评估CESs非货币价值成为热点。CESs非货币价值评估主要以精神、宗教、地方感等难以被量化的非物质价值为主，研究方法包括元分析和以扎根理论为依据的质性研究。相较于元分析法，质性研究在非货币价值评估中应用较为广泛。研究人员事先选取待研究价值类型，然后通过实地调查、半结构化访谈以及李克特量表记录参与者与生态系统的互动频率、互动方式，以及参与者对该空间的地方认知与地方依赖关系[9]；在对于回收资料进行编码基础上，运用质性分析软件深度挖掘文本，以评估不同生态系统CESs的非货币价值[61]。
CESs影响因素识别则主要运用R、SPSS、MAXQDA等社会科学统计软件，利用相关性分析、因子分析、方差分析等方法揭示其内外影响因素，以指导相关决策的科学制定[9,68,78]。内部影响因素识别多在景区、公园、城乡等中小尺度上进行，研究者根据待评估价值类型，选取具有代表性的调查群体，通过问卷调查、半结构化访谈等社会调查方法收集数据以供进一步分析[12,34]。外部因素识别多在景观尺度下利用野外采样数据或社交媒体照片，再结合李克特情感态度调查，分析景观斑块面积、物种丰度、植被覆盖率及类型对不同CESs空间分布特征的影响程度[29,66]。
（2）侧重于空间可视化的地理空间模型应用
GIS的应用实现了CESs研究的空间可视化表达，同时其与情景模拟的模型结合使用有效解决了CESs多尺度时空评价，CESs的“地理学”特征更加突出。Fang等运用莫兰指数（Moran's I）评估全国5A级旅游景区所提供的CESs的空间冷热点集聚情况，并指出通过完善道路以及旅游景点布局提高CESs供给水平，从而实现环境正义维护[47]。MaxEnt、SolVES、InVEST等情景模拟模型的推广使用，在时间跨度上进一步丰富了CESs研究尺度。静态尺度下，Yoshimura等基于视域分析与MaxEnt（最大熵）模型相结合方法绘制日本北海道美学供需地图，揭示了不同土地覆被类型与美学价值间的联系，对于指导景观格局规划具有实践意义[84]。Zhao等采用社交媒体数据与SolVES模型相结合方法，在县域尺度上量化评估武夷山市审美、科教、休闲与生态旅游3种CESs间的供需匹配状态。研究结果表明，厘清县级生态保护区的CESs供需匹配关系，有利于促进自然资源的可持续发展，也可为各县辖区生态保护区保护规划提供参考[85]。动态尺度上，Vaz等运用MODIS和Sentinel-2遥感影像评估非本土物种对葡萄牙国家公园景观美学和自然娱乐服务的时空贡献，揭示了国家公园旅游需求的季节性动态与非本土树种物候现象间的相互联系，为生物入侵管理提供理论依据[49]。为加强海洋与海岸带综合治理水平，Smart等运用InVEST和未来城市—区域环境模拟土地变化（FUTURES）模型预测2060年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约翰斯岛在海平面上升及城市化双重胁迫下的CESs空间格局，指出将地方文化景观纳入海岸带挤压威胁评估中能够有效增强环境保护与社区治理间的协调性，对区域可持续规划与管理至关重要[64]。

4 研究展望

CESs研究具备从要素协同、多部门协作的集成管理视角，推动自然—经济—社会系统可持续发展的优势。然而，从现阶段国内外研究现状来看，CESs研究不仅在方法体系上需要进一步优化更新，在研究对象和价值指标体系构建上仍需进一步拓展。

4.1 加强多学科交叉融合，提高地理学科指导地位

随着全球化发展、交通和通信技术的进步，人、物、资本、信息等要素正以空前的速度和多样的形式在全球范围内发生位移，要素之间的关联和互动更加密切[86]。人地关系空间重构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2014年未来地球（Future Earth）计划旨在通过学科交叉融合，加强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沟通与合作，为全球可持续发展提供必要知识与研究手段。为此，进一步发挥CESs多学科集成优势，提升其揭示人地关系能力成为发展必需。其中，人文地理学作为以“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理论”作为发展基石，基本遵循了在现实需求中凝练关键科学命题，在解决问题中实现进步的综合性学科[87]，能够在数据及研究方法等多方面助推新时期CESs研究创新与发展。数据收集上，传统社会调查过程中受访者容易通过其言语及肢体形态掩饰部分真实感受。为此，CESs学者可以从心理学具身认知理论、社会文化地理学表征与非表征维度以及再物质化思潮影响下，进一步探究CESs研究方法，发展以观察式参与为主体的社会调查方法。技术方法上，利用先进GIS、卫星遥感技术及大数据为CESs研究提供坚实研究基础。同时结合空间分析工具，以更准确、全面地开展多尺度CESs量化研究。

4.2 倡导基于大数据与人工智能相结合的方法论研究

生态—经济—社会协同化数据是开展CESs定量研究的重要数据保障。CESs作为自然系统和社会经济系统高度交织的综合性研究方向，需要多源数据支撑其完成理论落地实践，从而指导政策有效实施。虽然近几年高分辨率遥感影像覆盖能力大幅提升，并成为自然资源调查监测所依据的主要数据来源。但对于具有科学和保护价值的典型动植物生境区、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区等区域，单凭遥感影像难以获得高精度且有效的自然监测数据。为此，还需要结合地面监测手段，与遥感卫星协同规划、联合拍摄，建构空天地海网一体化数据采集系统。同时搭建包括气象数据、地表基质、生物多样性、人口、基础设施水平、经济发展水平等自然—社会经济数据，以及文化景观、宗教信仰、艺术作品等文化多样性在内的多源信息数据库，从而推进多尺度CESs定量研究深入开展。
带有地理标签的社交媒体数据成为CESs研究中的重要信息来源，契合了人文地理学计量转向与社会转向的发展规律。但CESs研究中基于扎根理论的质性分析，以及依托Nvivo、MAXQDA等质性分析软件，难以处理社交媒体庞大的数据量。为此，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机器学习方法在CESs研究中得以推广与发展[88]。此外，由Maptia等搭建的公众参与发表意见的GIS平台Maptionnaire逐渐得到规划人员和决策者认可，成为CESs研究中常用社会意见调查平台，可有效缩减时间成本[89]。另外，由于受访者个人习惯及对新兴事物接受能力差异，其线上参与式制图过程中不同的表述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研究结果精确度。为此，学者们需要运用人工智能领域规范参与式制图操作标准，进一步完善CESs多源信息数据库。

4.3 探索基于CESs指导客观福祉提升路径研究

物质资源、就业和收入、住房环境、基础设施等生活环境的客观物质和社会属性构成人类客观福祉[90]。CESs能够通过参与三生空间重构满足人类对美好生态环境与物质生活需求，进而保障人类客观福祉。CESs研究坚持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相统一原则，统筹推进新时代生态建设、经济建设以及文化建设新格局。在其方法体系指导下，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探索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并有效开展关键生态系统修复工作，响应生物多样性变化和应对气候变化号召；以旅游业为依托，从供需角度探究体育、乡村、康养、交通、文化等旅游业态融合新路径，满足人民多元化、个性化休闲需求，以推动休闲经济高质量发展；以维护文化多样性为目的，发挥CESs对乡村、少数民族聚落文化景观可持续管理积极导向作用。同时，积极响应自然资源部、国家文物局联合印发《关于在国土空间规划编制和实施中加强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管理的指导意见》，拓展CESs研究范畴，探索其对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实践路径。

4.4 探索基于CESs指导主观福祉提升路径研究

人类主观福祉强调个人对生活环境的感受、想法以及满足程度，主要通过生活满意度、自由性、社会关系和人身安全等心理反应来衡量[91]。CESs在指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过程中，通过提高人类生存及生活质量基础上进一步满足其对精神、认知及心理层面的需求。现阶段，CESs研究具备指导城市绿地规划、乡村环境美化以及休闲产业升级能力，从而满足不同利益群体生理、心理及精神健康等主观福祉需求。CESs研究重视不同利益群体意见，为公众参与社区营造、区域规划提供开放性平台。生态文明建设背景下，结合区域现状，以社区为载体构建公众参与式生活实验室，提高公众参与热情，同时依托线上平台构建用户库，最大程度获取用户对于其所处情景的潜在认知。这不仅可以为美丽乡村、公园城市建设、国家公园布局提供持续性社会意见反馈，而且可以扩展CESs社会调查数据库，支持研究人员适时把握公众意向，预判公众偏好发展趋势，模拟其未来时空格局演变态势，指导决策科学制定。

5 结论

2015年9月，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峰会正式通过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SDGs），旨在以综合方式彻底解决生态环境、经济和社会发展问题，继续指导2015—2030年的全球发展工作。可持续发展目标把控地理空间发展路径。当今世界错综复杂变化正在逐渐瓦解近年来“2030年议程”所创造的工作成果。世界各国唯有充分把握机会采取变革措施，方能抵御“流”时代各种不确定因素对人地关系系统的冲击。作为各种意识形态和社会生产关系复杂产物，空间生产是一个社会关系重组和社会秩序建构过程。全球气候变化下，现代空间生产及重构更要求人类做好生态—生产—生活层面的差异分配和系统配合。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综合调控的最终目标是协调人与自然关系，谋求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50]。实现人地关系相生共融，是一个多学科、多领域、多部门共同建设的长期性、复杂性、系统性的社会工程。作为新兴学科交叉方向，CESs潜力尚未被完全挖掘。本文从发展历程、实践应用及未来展望等方面对CESs起源、演进特点及应用方向等进行相应梳理与预测，论证其在指导人地关系空间重构过程中理论与应用价值，以期其能够在科学指导三生空间规划的同时，保障生态系统健康，维护生物多样性稳定，并满足人民群众对优美生态环境、优质生态产品和优秀生态文化的需要。故而CESs能够肩负起新时代建设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现代化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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