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p projecti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geopolitical theory: A cartographic perspective on Mackinder's geopolitical thought

  • HE Guangqiang , 1, 2 ,
  • LIU Yungang 3,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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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Maritime Silk Road Institute, Huaqiao University, Xiamen 361021, Fujian, China
  • 2. Center for 21st Century Maritime Silk Road Studies, Huaqiao University, Xiamen 361021, Fujian, China
  • 3. School of Geography, Centre for Asian Geography Studies,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630, China
  • 4. Beidou Research Institute,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Foshan 528225, Guangdong, China

Received date: 2021-10-13

  Request revised date: 2022-03-01

  Online published: 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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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The formul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geopolitical theory have profoundly imprinted the influence of maps. In the hist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geopolitics, different map projections not only serve different thinkers' theoretical formulation, but also penetrate into the dynamic revisions of their own theories in different periods. How exactly do map projections participate in the construction of geopolitical theories? Based on existing cartographic research of geopolitics, 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p projecti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geopolitical theory by interpreting and communicating the spatial analysis with the discourse analysis in map functions, from these two basic attributes of maps, namely spatiality and textuality. On the one hand, the framework of mental map after a map projection deformation and abstraction provides the spatial support for constructing a geopolitical theory; on the other hand, the map projection gathers abundant layers of textuality through map distortion in complex contexts. Under the intertextualities (complementary narratives) among all layers of textuality in map projection, new map discourse can be generated and infiltrate into the mental map, which promotes the generation of core concepts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logical relations of geopolitical theory in a figurative way. Considering the influence of Mackinder's map view, in this paper, the explanatory power of the relationship framework is verified through making a perspective analysis from map projections on all stages (1904, 1919, 1943) of the change of Mackinder's Heartland geopolitical thought. This reveals the potential applicability of the analysis framework in other geopolitical theories researches. We are looking forward to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a's geopolitical theory based on the intertextuality of the innovation of map projections in the complex contexts interweaved with the world experiencing a level of change unseen in a century and the strategic goal of achieving national rejuvenation and so on.

Cite this article

HE Guangqiang , LIU Yungang . Map projection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geopolitical theory: A cartographic perspective on Mackinder's geopolitical thought[J]. Acta Geographica Sinica, 2022 , 77(4) : 818 -834 . DOI: 10.11821/dlxb202204004

1 引言

地缘政治学感兴趣于地理空间的几何特性[1],该兴趣常现于地图。地图多角度呈现地球表面,塑造对世界的整体感知,而且在其几何结构基础上赋予了各地不同的权力价值与象征意义,并被众多国际权力所利用和建构。根据专业地图学的规定,数学要素、地理要素和辅助要素构成了地图的基本内容[2]。在西方政治地理学和地缘政治学的发展过程中,地图扮演了一个尤为特殊的重要角色。这不仅体现在地图综合中,也渗透于地图的各要素中[3]。宏观层面的地图投影尤其展现了显著的地缘政治意义,提供了一种全球地缘政治分析的复合视角。
在地理学中,理论家起步于一系列关于空间中事物布局及其随时间运动和变化的想法[4]。基于对地图的流行和集体感知,科学知识和社会世界观之间得以开始建立起一种概念联系[5]。就像大陆漂移思想一样,地缘政治理论从根本上说是制图的,在其发现、合成和推广中,地图扮演着重要角色[6]。自麦金德(Halford John Mackinder)首先将地理研究置于国际政治关系的制图想象中[7]以来,后续地缘政治思想家大多继承了此传统。但不同思想家理论构建所用的地图投影却大相径庭,而且同一思想家会适时变换地图投影来服务其理论修正。差异化用图揭示出一个问题:地图投影作为重要解释变量是如何参与到地缘政治理论构建过程中的?
本文旨在探讨地图投影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间的关系,明确地图在地缘政治研究中的角色定位。在梳理已有研究基础上,通过对比地缘政治学两种地图观,借鉴批判地图学关于地图“互文性”(Intertextuality)的思考,试图建立基于地图分析的地缘政治理论解读框架。首先,在肯定地图投影的空间性与文本性前提下,搭建地图投影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的分析框架;进而以麦金德“心脏地带”(Heartland)思想进行案例分析,在考察其地图观的基础上,从地图投影视角透视其地缘政治思想变迁;最后,进一步展望该分析框架在其他地缘政治理论研究中的潜在适用性,以及基于地图的中国地缘政治理论构建路径。

2 理论背景与文献回顾

从地图中提炼意义构成了地缘政治学作为一门学科的最后阶段和最终目的[8]。地缘政治教我们以新的方法来画地图,以新的眼光来看地图,这正是地缘政治的一大贡献[9]。当前,地缘政治学界存在两种地图观:传统地图空间分析和批判性地图话语分析。前者成就了经典理论,并广泛渗透到研究应用、地图史梳理。后者受批判理论、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等哲学思潮影响,着重地图文本的地缘政治话语分析,与地图(史)学产生学术共鸣[10]。然而,两大地图观的关联研究并不多,综合性地缘政治的地图分析亟待探索。

2.1 工具视角下的地图分析

古典地缘政治学以客观空间为逻辑前提,认为地缘政治是从空间或地理中心论的观点对国际局势背景进行研究[11],其地理属性突显为空间性[12],聚焦地理对政治的影响及二者互动。在地缘政治关系中,地理系统的整体性和权力行使的特定空间性构成了空间矛盾的两方面[13]。为形象反映该矛盾,政治地图成为地缘政治学的主要工具[8]。凭借对地理空间进行概括的媒介优势,地图在地缘政治中发挥了重要的空间认知功能,在反映政治权力空间分布和关系态势的同时,也服务于地缘政治规律的揭示。地缘政治思想史亦是一部地图史,拉采尔(Friedrich Ratzel)的工作结束于一幅更大的德国地图,麦金德工作的最终成果则是一幅世界地图[14]。异于早期地缘政治的自然主义传统,麦金德最早将地缘政治理论简约为一幅特殊的世界地图。受其影响,地缘政治空间—权力和结构主义分析都重视地图。明确世界地图的画法(尤其地图投影的种类)并根据特定需求理由来选择地图,对地缘政治分析意义重大[15],“左图右论”空间分析成了经典地缘政治全球观念表达的标配。
然而,传统地图空间分析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灵与滥用,受到学界质疑。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不少学者和制图师从空中时代的地图视角批判了常用墨卡托(圆柱)投影下的地缘政治认知错觉[16]。德国地缘政治学滥用地图服务纳粹宣传,使地图分析受到“宣传地图”扭曲[17],有人主张予以地图反制并与之划清界限[18]。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地缘政治学不得不为之前的纳粹帮凶埋单。虽然后来纳粹德国的地图宣传重获学术审视[1, 11, 19],但“地图之殇”的历史阴影仍隐约笼罩学界。在这场反思中,文化和观念色彩浓厚的心象地图(Mental Map)渐成研究热点[20,21],为后续文本视角下的地图分析埋下伏笔。

2.2 文本视角下的地图分析

20世纪70年代后,地缘政治研究逐渐复苏,在社会新思潮影响下,于20世纪80—90年代迎来高峰,地图(史)学也出现反思技术霸权的人文转向,并深入到地图表征的权力运作探究[22,23],二者都提供了地图文本新解。批判思维下,地理并非与意识形态和外界政治无关,作为一种话语的地理本身就是一种权力/知识[24]。地缘政治被概念化为话语实践[24],它基于地缘政治想象来观察世界,考察所有参与产生世界政治的地理假说、指定与理解[25],注重地理隐喻的使用及其话语渗透[26],总之,地缘政治是实践与表征的统一[27]。这种对地缘政治的批判性理解无疑推动了对地图这一地缘政治“风向标”的重新认定。
异于传统“笛卡尔透视主义”(Cartesian Perspectivalism)[28],批判地缘政治将地图及相关实践视为编织空间叙述的文本之一[29],本质也是作为权力的知识[30]。地图话语功能意味着它在塑造我们世界的话语、谈话中扮演着一个常规角色[31]。地图投影从来都不是展现世界的中立或价值无涉的机制[32],而是一种“潜意识几何学”[30],毕竟地图是对现实的选择性表达[33]。心理催化下,地图变形与潜在主张间的关联度成了投影选择的重要依据[31]。因此,批判地缘政治多将地图作为批判对象,重话语解析,轻地图使用,这被新古典地缘政治理解为“反制图/地图”(Anti-Cartographic/Map),该立场可追溯到古典地缘政治学尤其麦金德的议程,即使用地图对世界进行“地理绘制”,为大英帝国的帝国主义议程“书写领土”[34]。在此地缘政治议程中,麦金德正是基于某种先定的意识形态几何学创造出特定的世界图像[7],讲述了一个以英、俄、美等帝国主义列强功业为中心的宏大叙事[32]
综上,从地图工具和地图文本视角,地图(投影)潜移默化地在地缘政治研究尤其是理论构建中发挥作用,让我们更全面地理解了地缘政治理论的精髓。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地缘政治的地图分析在地理内核与去地理化的博弈中,陷入了多重“表征危机”[35],呈现类似科学地图学与批判地图学间的“绘图张力”[36],不仅加剧了地缘政治地图的污名化与标签化,而且有碍两种地图观就整体地缘政治研究的建设性对话。批判和古典地缘政治研究,虽存在分歧,但两者间也存在一定联系[37],需将二者结合起来全盘考虑[34],不能像“倒洗澡水连孩子也一起倒掉”那样对待地缘政治地图,应以“正—反—合”思维视地图为两者间学理沟通之桥。空间分析和话语分析构成地缘政治地图分析的“一体两面”,说明空间性和文本性是地图不可分割的两大基本属性,启示融通地缘政治的地图分析可能。

3 研究思路与分析框架

地图两大基本属性对应了地图学两组规则。根据著名地图史学家哈利(John Brian Harley)的研究:一组管理地图的技术生产,并在当时的制图学论文和著作中明确规定;另一组涉及地图的文化生产,须在比科学程序或技术更广的历史背景下来理解。它们是常被制图师忽视的规则,因此构成了其话语的隐性面[22]。技术规则受文化规则影响,文化规则常被技术规则掩盖。双重规制使地图呈“外在—内在”权力结构,外在权力将地图和政治权力中心关联,来自外在赞助、需求与管理;内在权力聚焦地图在社会中的影响,成于制图者制图中,嵌入地图文本[22]。鉴于此,地图是在一定社会情境下,制图者对地理空间的创造性表达与解释说明,本质为一种具有空间介质性的权力—知识,作为地图要素的地图投影也适用该界定。本文基于前人研究,以此概念及属性为出发点,搭建地图投影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的分析框架。

3.1 地图投影:构建地缘政治理论的空间依托

地图投影是在平面上建立与地球曲面上相对应的经纬网的数学法则[38]。作为地图数理核心,投影力图解决球面和平面间矛盾,实现三维到二维的空间转换。它虽避免了地球仪的诸多弊端,但为在平面呈现连续的地球整体,某些区域会发生不同程度拉伸、扭曲、缩放、断裂等形变,使投影后图像无法和原球面在距离、面积、角度、方向和轮廓/形状等上保持一致,付出地图变形代价。由于变形在各空间特性间存在不同程度“顾此失彼”,致使“每个地图投影都是一种折衷”[39]。通常表达的空间范围越大,变形幅度就越大。因此,在全球层面,关于制图争论的首个和最明显的原因是投影[33],也许制图者面临的所有问题中最复杂的问题就是投影问题[7]
一方面,众多空间特性变形的排列组合预示地图投影系谱种类复杂。用投影法绘制地图已有两千多年历史[40],为更好地“完形”地球,人们已开发出数百种投影,形成了复杂的分类体系,而且地图投影术仍在不断发展创新。新技术使制图者可通过设置制图软件参数绘制多种投影;另一方面,投影后不同空间特性的变形组合也带来空间认知的复杂。成于人脑的诸多空间认知意象既通过地图几何特征部分反映原球面本体特性,同时隐射出潜在寓意(表1)。人脑依一定空间逻辑将这些认知意象合成特殊的世界意象——心象地图,它是人通过多种手段获取空间信息后,在头脑中形成的关于认知环境(空间)的“抽象替代物”[41]。在文化规则规制下,各种文本性话语渗透进心象地图加剧了地图投影的复杂性。因此,围绕地图投影的选择及其复杂性的争论既流行于地图学界,也随地图的推广运用扩散到地缘政治学。
表1 地图变形下主要空间认知意象、几何特征及潜在寓意

Tab. 1 The main cognitive imageries of space, geometric features and potential implications under map distortions

空间认知意象 几何特征 潜在寓意
结构认知 基于海陆分布的地表景观分布结构(如对称、不对称、环区、分瓣、链状结构等)、空间连续性和整体性表达等 主要地缘政治权力(海权、陆权、空权等)、主要地缘战略区域、主要政治实体间结构性矛盾,地缘格局与态势,特定的地缘观念等
中心方位认知 投影中心与其他地区在图中的相对位置关系、投影中心以外的其他地区间在图中的位置关系、地图整体方位倾向等 地理现实、观察视角、立场和重要性的强调,地区、国家、民族、文化、种族(中心)偏见,环绕下的脆弱性、警惕感、辐射扩散、向心集聚等
距离认知 图上各地距离远近(如最短大圆航程、非大圆航程)等 各地间心理距离、利害攸关度、地理威胁感、权责分异度、地缘影响的扩散程度等
面积认知 空间实体在图中的面积大小和变形程度(夸大、缩小)等 空间实体的资源、实力、管辖、影响、战略纵深、重视度、威胁感、压迫感、平等性等
轮廓/形状认知 空间实体在图中的轮廓长度、整体形状变异度(如拉伸、收缩、弯曲、断裂等)和完整性等 重视度、空间实体边界长度和周边地缘环境复杂度、空间实体形态的拟人化和拟物化等
地缘政治旨在关注空间与权力间的国际政治逻辑,侧重国际空间尺度;地图投影转换常用于大空间(如全球),小空间大比例尺绘图可忽略其影响,可见二者间存有“空间默契”。投影变形后的心象地图为我们开展(全球)地缘政治分析提供了最基本的空间框架,在地图投影与全球地缘政治分析间,地图变形实际上起到了一个认知桥梁作用[42]。基于地图投影的空间介质依托,我们得以在视觉和心理上获得对所生存的世界的整体感受以及各个地方的具体感受[43],而投影的选择将影响到国家和地区间的分布模式与明显关系[44],推动了地缘政治理论核心概念的生成和逻辑关系的构建。然而,每种投影或地图类型都有其特殊用途。不加区别使用“任何老地图”,不考虑其特性,一直是地理误解的共同根源,而地理误解反过来又导致了许多关于国际关系的普遍错觉[45]。这既是不完美的数学几何呈现,更是内外权力交织下的文本马赛克。因此,我们还需从地图文本性出发,通过揭示复杂情境下投影背后复杂的权力关系来挖掘其在理论构建中的互文价值。

3.2 地图文本、复杂情境、互文下的理论构建

空间性说明了地图对地理空间的抽象反映,文本性则揭示了“地图建构世界,而非复制世界”[46]。异于传统地图理论和文本理论对地图的理解,皮克斯(John Pickles)认为绘图是一种解释行为,而不是一个纯技术行为,其中的产品地图不仅传达事实,而且始终传达作者的意图,以及任何作者(及其职业、时代和文化)为作品带来的所有承认和未被承认的条件与价值观[47]。他同时指出,地图是一个文本,就像在这方面任何其他文本一样,其意义和影响可能远超技术、作者意图和仅信息传递的限制[47]。因此,对图形图像的感知不是对信息的纯粹心理接受,而是在其他象征性、意识形态和物质关切的背景下,存在和缺席图像的复杂社会游戏[35]。鉴于此,他以一种嵌套解释模式阐释了地图复杂的文本性,通过处理世界和文本、文本中的文本、对作品自身的分析这三大议题,引出地图文本性层次:地图自身、地图的直接情境(其标题、地图作为其中一部分所处章节和作品)、地图的更广情境(单个制图师或学派的作品、文本本身所属的作品、作品的社会文化背景)[47]。后两层包含与地图相关的其他文本,共同构成地图社会性话语叙事的复杂情境。理解地图的文本性须融合这3层,既承认地图在生产和使用中作为独立客体的意义,也以嵌入式图片身份将其置于一个充满其他文本的复杂情境中来理解,“外在—内在”权力结构便是对地图复杂文本性的政治写照。
皮克斯的地图文本性理解回应了哈利关于地图“互文性”的认识:“没有地图是缺互文维度的,……如果我们能接受互文性,那我们就可为寻找替代的、有时竞争的话语来开始阅读我们的地图”[22]。互文在中国语境下指古诗文中一种常用修辞手法。西方语境中,互文性由法国符号学家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提出,聚焦文本间对话。她认为任何文本的建构都是引言的镶嵌组合,任何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与转化[48]。互文性理论的跨学科影响推动了批判地图研究的发展。在地图文本与复杂情境其他文本间的互补性叙事中,新话语被建构。具体到地图的图像表征系统,图像不仅存在于与世界的简化关系中,而且图形系统也始终作为图像、语言文本和更广社会情境间的相互作用而存在[35]。作为表征典型的地图投影除选择性反映地理空间外,还充当一种复杂的图形文本互文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
因此地图投影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的分析框架理路可从两方面展开(图1):① 从空间性出发,地图投影通过地图变形简化了地理空间,形成的心象地图为地缘政治理论构建提供了基础性空间依托,反映了投影的空间分析;② 从文本性出发,受“外在—内在”权力结构影响,地图投影通过地图变形展现出多重文本性:投影自身(类型);投影的直接情境(投影所处地图中其他地图要素的安排);投影的更广情境(理论家意念和用图偏好、所处地缘政治文献、社会文化与时代背景等)。复杂情境下,投影文本自身与所处地图中其他要素文本和外部情境下更广文本彼此互文,一起构成了复杂的互文网络,融合的新话语渗透进心象地图,共同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核心概念的提炼和逻辑关系的构建,构成了投影的话语分析。在此互文几何中,地图投影的空间介质性很关键,不仅将地理空间抽象化为心象地图,而且成就了文本性体系中投影文本自身,在多维互文中推动了核心概念与理论逻辑的几何具象化。这沟通了地图的空间分析与话语分析,理论家地图观正反映了打通程度。
图1 地图投影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分析框架

Fig. 1 Analysis framework of map projection participating in the construction of geopolitical theory

4 麦金德地缘政治思想案例分析

为验证此框架,本文选择麦金德地缘政治思想进行案例分析,有3个原因:① 麦金德最先将(世界)地图引入全球地缘政治理论构建,兼具多学科开创性;② 麦金德“心脏地带”思想用图典型,其理论后续修正都涉地图;③ 麦金德地缘政治思想影响深远,其中的地图分析也深入人心。因此,有必要先熟悉麦金德的地图观,把握其思想变迁的复杂情境,更好感知其在地图分析上的融通程度。

4.1 麦金德的地图观

麦金德是英国著名地理学家,兼教育家、探险家和政治家等身份。他从小就是个“地图控”,曾因上拉丁语课时绘图被老师鞭笞[49]。入学牛津大学后,文理兼习强化了他对地理和地图的兴趣。1885年他有幸参观了在伦敦举办的地理器具展(含大量地图/集和地球仪),深受影响[50,51]。在他后来职业生涯中,地图成了他的重要工具。在主持牛津大学地理系期间,他采购德制墙图[52],开设地图室实习[53],并与当时著名制图家巴塞洛缪(John George Bartholomew)、郝伯森(Andrew John Herbertson)(关于麦金德与巴塞洛缪、郝伯森的关系,参见:http://www.jstor.org/stable/1789748 。)和达比希尔(Bernard Vernon Darbishire)关系密切[54,55]。在伦敦经济学院麦金德还亲授地图课[55]。为证明自己地理学家身份(在当时大多数人眼中,是不是冒险家和探险家是认定地理学家身份的重要标准之一,参见:http://www.jstor.org/stable/1789748 。),他曾绘图说明亲历的帝国探险[56]。他熟用地图于讲座和写作[54, 57],能以一张墙图即兴开讲[52]。自幼养成的地图专长对他后来在阐述其思想理论时多次采用各种地图和投影方法具有很大的帮助[58]。在与地图的不解之缘中,麦金德发展出一套地图观。
(1)地图成就新地理学和理想地理学家。面对英德两国不同地理学传统[59]、发展差距[54, 60]和后哥伦布时代英国地理学危机,麦金德提出新地理学[49, 61-67]。观察、制图和教学作为三门涉地图且互相关的技术可用来描绘地理学。其中,地图为一种精妙的表达工具,适用于多层事实而非仅地名描述[68]。重视制图与教学有助于新地理学空间要素的综合阐释。地图素质也是理想地理学家的思想利器,因为地图可能既是提示的,又是批判的[68]。异于纯制图师,地理学家首要职责是批判和引导其制图师。应由地理学家选择最适合他所考虑特殊目的的投影并指出所需细节的比例和程度[66]。地理学家通晓地图将确保他的地理思维习惯,对有所助益的科学与人文学科观点和哲学有足够了解,可使他淡化他们的偏见,这样他就能基于静态地图创建一幅动态的心理图像[69]。这说明绘制一幅地图并非地理学的终结和目的,而开启了用地图思考的地理判断方式[70],这有赖于教育。
(2)地图能力培养与地理教育相辅相成。据麦金德观察,德国教育重视地理与地图有着深厚的文化根源。地图是日耳曼文化重要工具,每个受教育德国人皆可是地理学家。他被教导看地图不仅看到几张纸上因袭画成的边界,而且看到永久的天然机会——字面意义上的“手段和方法”。他的现实政治浮现在他脑海的心象地图。德国高中和大学认真教地理,始于刚有日耳曼文化。大部分德国大学有地理研究所,必备制图训练[68, 71]。德制地图质量高,与德国许多身兼地理学家的制图师推动、受教育大众的市场需求和教育中的军事影响有关[49, 59, 71]。英国教育忽视唯物主义地理[71],普通英国人地图素养低[59],年轻人开展地图研究被认为推动了战略,即军国主义和帝国主义思维方式[65, 71],这种忽视与偏见使英国教训深刻[72,73]。麦金德遂以德为师,推动地图教学引入英国[54, 68, 74]。地图能力培养证明地理教学的实用[52],对麦金德而言,此实用重在服务英帝国全球霸权的维护。
(3)地图可视化推广推动帝国霸权护持。地理探险结束也带来一场英帝国危机[75]。麦金德判断帝国已进入巩固期,教师有助于驱除存在于帝国内部的无知和地方偏见,将比肩政治家[63]。为此,他的政见转向帝国保护主义[76],并积极投身英帝国霸权护持[77],深入政界与国务。其中,他在殖民部门力推可视化[52],努力将帝国保护主义的地缘政治观表现于地图[7]。他认为可视化是地理力之本,服务思考全球的复杂性,重致行而非仅致知。好老师能让黑板和幻灯片比电影更能达到教育目的。艺术家绘画的可视化效果优于照片,因为它使人联想而非再现。视觉教学旨在定向增加心智力量。英帝国的世界性要求帝国国民具备内外向综合可视化力,需地图教育提供地理思考[62,63]。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反思报纸地图观点歪曲的影响时,认为“用地图思考”已成帝国人民的心理活动之一[70]。地图式地理思考有助于国民正确判断与透视日常,保持国家理智与合理乐观,既是战时之需,也是增进帝国认同与命运思考,培养帝国接班人的长远考虑[60, 66, 70]
可见,麦金德不仅承认地图是地理学技术的中心事实[66],肯定地图空间分析,而且对心象地图和地图扭曲的认识已触及地图文本性和话语分析。这是他个人经历、学科发展、帝国状况及国际形势等情境影响下的结果,说明了一个统一的地理学的两大实践优势:作为治国才能的一种辅助和作为一种公民教育[52]。在其新地理学中,地图观贯通地理观、教育观和帝国观。最终在理论和实践上,其地图观都通向了一种理解和运用地理学的全新方式:地缘政治[7]

4.2 地图投影互文透视麦金德地缘政治思想变迁

地缘政治绘图并非一成不变。它回应了战略议题和观念、空间意识和制图假设[33]。麦金德“心脏地带”地缘政治思想发展共3个阶段:从1904年在皇家地理学会宣读的《历史的地理枢纽》,到1919年巴黎和会后出版的《民主的理想与现实:重建的政治学之研究》,再到1943年刊于美国杂志的《球形世界与赢得和平》。这反映了他从壮年到老年的心态调整[78],也是基于对与地理条件相关的技术变化的长远观点[52],还隐含一条微妙的制图线索。不管走上前台还是退居幕后,地图在麦金德“心脏地带”思想变迁各阶段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他虽多次修正理论,但始终未偏离一名现实主义理论家的均势意图[79]。本文将结合各阶段情境,从地图投影视角对其进行互文透视。
4.2.1 椭圆镜像:墨卡托投影的力量中心 1904年哥伦布时代行将结束,世界地图轮廓已近准确完成[80]。麦金德认为“在后哥伦布时代,我们不得不再次与封闭的政治体系打交道,而这将依然是一个世界范围问题”[80]。时值日俄战争前夜,布尔战争刚结束不久。铁路提高了欧亚大陆陆权的机动性,加剧了他的“恐俄症”,布尔战争更让他嗅到帝国衰落。当时世界地图多为墨卡托投影,等角性下面积变形随纬度增高而扩大,其矩形视野和导航优势深受制图家和海员青睐,反映了大航海以来欧洲人在全球的扩张,本质上与帝国设计相联系[81]。该投影契合了英帝国叙事:中低纬领地被横向平铺,高纬领地夸大了帝国占比,红/粉设色更突出“帝国视野”,并成后续惯例[82]。伦敦中央经线墨卡托地图很好地说明了19世纪英国海权的地理结构[4]。传统的墨卡托投影地图影响了好几代英国人,麦金德也不例外,他并非关心上面颜色(参见:Mackinder H J. On thinking imperially//Sadler M E, et al. Lectures on Empire. London, 1907: 32-42.),而是它能否服务其全球观念表达。
在此社会情境下,麦金德试图探索历史的地理图解。《历史的地理枢纽》5张地图中前3张东欧图说明了欧洲文明进程中的亚洲因素,引出海陆对抗。第4张图(该图名为《欧亚大陆和北极的水系》 (Continental and Arctic Drainage),麦金德在图题下标注了“等积投影”(Equal Area Projection),参见文献[80]中的图4。)用等面积投影说明了“枢纽区”(Pivot Area)的水系基础[83],确定了“枢纽区”及新月边缘的自然地理范围。为从全球视角阐释“枢纽区”,麦金德在第5张图《力量的自然位置》( 《力量的自然位置》 (The Natural Seats of Power)是《历史的地理枢纽》中唯一的一张“世界地图”,麦金德在该图题下从海陆视角分别简要解释了“枢纽区”“外新月形地区”和“内新月形地区”,参见文献[80]中的图5。)中进行了多种视觉强调与文本加工:① 省略原投影网格,套用摩尔威德(Karl Brandan Mollweide)等积伪圆柱投影椭圆框架,但这更加剧了墨卡托投影的影响[7]。中高纬“枢纽区”被夸大,在冰海压顶和填充映衬下,其堡垒式威胁潜力被突出。② 中央经线过“枢纽区”定位强调了其为全球地缘格局的力量中心,显示出美国的东方国家身份。③ 椭圆镜像截取墨卡托矩形框架,凸显欧亚大陆却分割美洲,暗示夸大的加拿大和格陵兰其实并不那么重要[6],而且删除南美合恩角以南纬区使“枢纽区”纬度位置更显著,也达到视觉突出[81]。④ 基于中心定位与椭圆截取,他沿地图左右边缘重复了美洲大陆,这是一个巧妙的视觉策略,危险地接近制图许可的道德限制[6]。东西呈“卫星”美洲围绕欧亚大陆“枢纽区”的对称结构;南北呈“外内新月形地区”绕“枢纽区”的弧形结构。⑤ 显示“枢纽区”界线但省略国界,表现非传统的制图叙事[84],文字仅标识核心概念及相关区域并适配弧形,背景填充和地物表达聚焦“枢纽区”,以简化突出各战略区及关系塑造。
基于墨卡托投影地图变形,麦金德将19—20世纪之交的国际地缘形势反映到当时流行的墨卡托心象地图中,为“心脏地带”思想提供了最初的地图空间依托。他在《力量的自然位置》中对其他地图要素的加工处理构成了墨卡托投影的直接情境文本,后哥伦布时代大博弈、帝国隐忧、帝国表达、麦金德用图偏好和文中其他地图及文字论述等构成该投影的更广情境文本。墨卡托投影文本自身通过与以上复杂情境文本互文,融合表达了“枢纽区”威胁下的帝国警示话语,并渗透进麦金德脑海中的墨卡托世界棋盘。借助墨卡托地图表征,“心脏地带”思想1.0版得以具象化为中心突出的几何逻辑,他由此提炼出陆权“枢纽区”、陆海复合“内新月形地区”、海权“外新月形地区”三大概念,弧形结构既塑造出“枢纽区”对周边的地缘战略威胁及世界帝国前景,也暗示“外新月形地区”依托“内新月形地区”遏制“枢纽区”的战略,从内外线构建出三大概念间的地缘政治逻辑,实现“心脏地带”思想的创建。
麦金德的墨卡托图式备受检视。当年的听众威尔金森(Spencer Wilkinson)就曾批评该投影夸大了除印度外的英帝国[79]。《历史的地理枢纽》中译本引言作者吉尔伯特(Edmund William Gilbert)注意到同样从事全球视角区域研究的郝伯森与麦金德的用图差异。郝伯森同年宣读的论文采用等面积摩尔威德投影,相比之下,麦金德的《力量的自然位置》图还是用墨卡托投影绘制,它的周围所画的椭圆形使这一事实显得不那么明显了[85]。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制图师哈里森(Richard Edes Harrison)和美籍德裔政治地理学者魏格特(Hans Werner Weigert)在反思麦金德图式时,曾将该图四周延展并配之经纬网,还原了墨卡托矩形原图( 《力量的自然位置》墨卡托投影矩形复原图将麦金德《力量的自然位置》延伸到矩形的各角落,参见文献[86]中的图3,也可参见:Weigert H W. Mackinder's Heartland. The American Scholar, 1945, 15(1): 43-54.),模拟了麦金德的地缘政治想象。他们还将原投影中“枢纽区”地缘叙事转换到以“枢纽区”为中心的等距方位投影( 以“枢纽区”或“心脏地带”为中心的等距方位地图(An azimuthal equidistant map centered in the Pivot Area or Heartland),参见文献[86]中的图4,也可参见:Weigert H W. Mackinder's Heartland. The American Scholar, 1945, 15(1): 43-54.),更能揭示出“枢纽区”和其他大陆间关系[86],尤其与北美间跨北极空中战略关系。之前的椭圆镜像无法概括这种跨极关系,说明在最初塑造“枢纽区”时,麦金德低估了美国、北极和空权的战略作用[81]。这与1903年飞机问世还未马上成规模转化为跨北极空权的背景有关。
4.2.2 等积回归:人力视角的“心脏地带” 20世纪初,英国经济、人口已被多国赶超[87],麦金德的帝国思考转向人力(Man-power)。1904年他已看到人力在“枢纽区”评估和争夺中的价值[80]。次年他提出含作战力量和生产力的人力概念,以工人、智者、士兵、母亲为代表,作为经济论证的焦点[88]。人和钱事关权力平衡,英国需立足于权力—贸易—工资—劳动闭环。勿因钱力流动而轻人力竞争,关税改革意在人力增持[89]。人力后被他纳入一国地理观察要素[90]。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募兵经历[55]使他更重视人力,巴黎和会推动了地理学家参与国际事务[91],麦金德亦然,第一次世界大战检验了其思想,他结合人力因素予以反思。经历19世纪地图投影创新潮后[7],20世纪初不少人意识到墨卡托投影的缺陷,呼吁并期待等面积世界制图(参见:Review of the British Empire Map of the World, http://www.jstor.org/stable/40554264 。)。1916年美国制图师古德(John Paul Goode)基于摩尔威德投影断裂创新了等积制图[40]。面对此趋势,对“墨卡托地图囚徒”的极度敏感[92]使麦金德很可能考虑了之前的用图批评。在此广泛情境下,参加完和会后的他出版了《民主的理想与现实》。
《民主的理想与现实》一书肯定了麦金德之前的判断,为让“民主理想”更符合现实,他深化了组织化的人力思考,以非宿命态度把握“进行中的事业”(Going Concern),认为人定胜天依赖纪律下的组织力,伟大的组织者奉行现实主义,视人为工具,其思想具战略性,而民主主义者重人权道德[71]。作为经济现实的人力是“进行中的事业”一部分,有效组织下产生动量。在德国,作为组织化的日耳曼文化之一,地图思维习惯在经济领域并不比在战略领域少[71]。这种训练有素的地理视角至关重要,既加剧了麦金德的“恐德症”,也启发他将地图融入综合领域思考。
为以新眼光描述想象的地理和经济现实,麦金德共用31张图。他先从海上人观点对比了史上不同尺度海角,引出三洲合一的“世界岛”(World-Island)。为防地图误导,他建议用地球仪,并以圆圈示意“世界岛”及其卫星间的面积和人口比,突出其潜力[71]。以陆上人观点看,他继承了早期等积表达“枢纽区”的自然范围。考虑交通技术革命的影响,他将“枢纽区”更名为“大陆心脏地带”。谈及“世界岛”构造时,他摒弃1904年的墨卡托图式,回归等积投影( 麦金德在该图中将“世界岛”分为6个自然区域,并在图题后标注了“等积投影”,参见文献[71]中的图16。),这有另番考虑。根据自然条件,他把中国和印度西北部的高原山谷等地划入“心脏地带”;但在思考为何草原人入主中印后无法长治时,引入人力解释:从战略思想和人类能动性上考虑,鉴于黑海和波罗的海可被陆权封锁,他将这两大内陆海及周边(主要指东欧)括进“心脏地带”( 关于麦金德设想的扩大了的“心脏地带”图,参见文献[71]中的图24。),其中包含勃兰登堡—普鲁士、奥匈帝国和俄罗斯这一庞大的三重人力基地,乃史上骑马人所缺。直到19世纪初,才有一个充足人力的基地,从“世界岛”这个堡垒内部,开始威胁世界的自由[71]。俄英“大博弈”各基于在东欧或西欧海岛上的人力。因此,“世界岛”和“心脏地带”是海权和陆权的终极地理现实,东欧基本属“心脏地带”,但仍需考虑人力的经济现实[71]。面对德国东山再起与俄国十月革命,他的“恐德症”与“恐俄症”汇聚到集夹缝地缘与充足人力的东欧,引出著名的三段论警告。
此次理论修正中,麦金德以回归等积投影地图变形反映了一战结束后关系“民主理想”实现的地理现实,全书用图虽多为区域图,但呈等积世界心象,为“心脏地带”思想提供了第二阶段的地图空间依托。其中,“世界岛”图上自然区划和交通展望、外围小岛和国界省略、东欧阴影填充、“心脏地带”图上界线变化及相关图题等构成等积投影的直接情境文本;书中其他文字论述、圆圈示意等其他用图、“双恐症”交织等补充了前文所提帝国衰落、麦金德早期人力观、一战战后形势、等积制图氛围、用图反思等相关更广情境文本。等积投影文本自身在与这些复杂情境文本互文中,互补表达了东欧对维系战后世界稳定的战略告诫,并渗透进他的等积世界心象地图。在等积矫正下,兼顾人力视角的“心脏地带”思想2.0版被具象化为面积更均衡的几何逻辑,“世界岛”概念得以生成,“心脏地带”实现战略外扩,东欧的双重价值被凸显,构建出人力—东欧—“心脏地带”—“世界岛”—世界的地缘政治逻辑,之前墨卡托投影对“枢纽区”的突出已无必要,等积投影完全能满足“心脏地带”综合潜力的空间叙事。
4.2.3 球形世界:多元平衡下的投影猜想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成立的国际联盟(League of Nations)并未处理好麦金德在其1919年的书中反复强调的地理现实,短暂休战20年后,第二次世界大战全面爆发。1943年盟军已战略反攻,轴心国败局已定,美、苏、英、中四大国战后格局初现。空中交通、通讯发展及战时应用加快了全面空中时代来临,此时制图学就像战争本身一样,风靡一时[93]。美国地图服务更趋繁荣,投影创新既服务战时决策,也进入百姓生活,地缘政治全球观深入人心[93,94]。之前受德国重视却遭英美冷落的麦金德思想遂在英美流行[77, 95]。研究麦金德的专家魏格特同与哈里森[86]、麦金德交往甚密(⑪ 关于魏格特与麦金德的关系,参见:http://www.jstor.org/stable/1790053 。),曾批墨卡托投影的魏格特和哈里森对绘图创新的强调可能影响到麦金德。格局重塑下,如何在帝国瓦解后维持英国地位并构筑新平衡?是继续视美国为“世界岛”外的边缘“卫星”[96],还是在地图上还原其应有地位并强化跨大西洋关系?这激发了麦金德的兴趣,在此广泛情境下,应《外交事务》邀约,他发表了《球形世界与赢得和平》,进一步修正了“心脏地带”思想。
该文未附图,“地图”一词在文中仅出现3次,但麦金德仍强调了地图:关于战后世界模式,现正被许多人开始研究,既有理想蓝图,又有现实的且带有学术性的地图,这些地图基于对棘手事实的认知,呈现政治、经济、战略等概念。小心区分两者很重要[97]。对现实与学术的兼顾使他用图更谨慎,全文以文“绘”图,呈现一个多元均衡、环形的球形世界。早在1902年,为展现哥伦布时代英国的全球位置,选择性记述英帝国海上霸权的崛起[7],他曾用以英国为中心的陆半球图( 该陆半球图展现了地中海洋(The Mediterranean Ocean)和英国的中心位置,但麦金德并未标明该图的投影类型,参见文献[98]中的图3。)和显示北大西洋真实形态的地球仪照片( 该地球仪照片成图效果类似聚焦北大西洋的正射方位投影,参见文献[98]中的图4。)进行空间叙事[98]。在1903年的一场讨论中,他指出了球形地图对地球仪的取代[99]。《力量的自然位置》中椭圆截取墨卡托投影实有“球形”考量。《民主的理想与现实》明确提及球形世界的知识[71],弃用墨卡托投影,回归等积投影便是对此现实的制图证明。
在球形世界想象下,1943年麦金德重估“心脏地带”,再次肯定了其解释力,并精确了其范围:苏联领土可等同于“心脏地带”,但需排除位于东部例外方向的“勒拿地带”(Lenaland)这一远离苏联核心区的地广人稀区域。为平衡史上首次武备强大的最大陆权堡垒,他提出第二地理概念“地中大洋”(Midland Ocean),涵盖北大西洋及四大附属海,串联法、英、美、加,代表主要海权。作为遏制德国的“防洪堤”,“心脏地带”与“地中大洋”合作将迫使战时德国腹背受敌,促进其战后民主化。并重的两堤皆位于围绕北极地区的沙漠和荒野环带这一全球地理中的首要特征。环带中还包括第三地理概念——起隔离的“空置地幔”(Mantle of Vacancies),服务全球完整与平衡。环带外是大洋和外流区,含第四地理概念——包围南大西洋的南美和非洲热带雨林区、第五地理概念——10亿人口级古文明的印度和中国季风区[97]。他注意到飞机在沟通环带内外的意义,预示多对平衡:环带内为“心脏地带”与“地中大洋”间,环带内外即实现世界繁荣的支点区和季风区间,多元平衡共筑和平地球[97]
麦金德此次地缘政治展望中的用图谨慎并未掩盖其全球心象图式,反而间接承认了空中时代新地图投影变形的影响,为“心脏地带”思想提供了第三阶段的地图空间依托。鉴于未见附图,全文对他新地理图式的文字论证某种程度反映了他所选投影中其他地图要素安排,可视为所选投影的直接情境文本;国际格局、空中时代、麦金德的思想传播及学术人脉、人力思考、跨大西洋纽带、制图创新和空间观念等构成相关更广情境文本。在他心中投影文本与这些复杂情境文本互文下,融合表达出多元战略平衡的秩序构想,渗透进空中时代新投影的球形心象地图。在球形叙事下,异于之前的墨卡托投影,“心脏地带”思想3.0版被具象化为更多元完整的几何逻辑。“心脏地带”在面积和重要性上都大大减小,“地中大洋”表现为人类活动的主要焦点。主要的世界平衡不再处于陆权和海权间,而位于北方支点和季风区间[11]。这在修正“心脏地带”的同时,提炼出四大新地理概念,构建出两大战略平衡逻辑。
麦金德的谨慎给了后人猜想空间。受启于麦金德之前用过的陆半球图和前帝国商品行销局(Empire Marketing Board)的海报常用“地图”,英国地理学家福西特(Charles Bungay Fawcett)于1948年发现了一种等积方位投影网格( 福西特将此等积方位投影地图的中心分别定位于北极点和伦敦,在大圆内分别呈现出北半球和陆半球,参见文献[100]的附页中的图1图2。),其最大扭曲置于投影扇区间的海区,经投影中心转换和半球外补充,能较好说明“地中大洋”及周边和总体海陆分布,呈现“地中大洋”—主要大陆—“外大洋”的多层环绕结构[100]。考虑到空中时代对“心脏地带”的重新定义,耶鲁大学地理学者琼斯(Stephen Barr Jones)认为麦金德1943年的全球图式像一个双黄蛋[20, 101]。后来,美国政治地理学家科恩(Saul Bernard Cohen)先后用斜轴摩尔威德投影和非等积且非等角的罗宾逊(Arthur Howard Robinson)伪圆柱投影还原了麦金德1943年的图式[102,103]。在斜轴摩尔威德投影中,椭圆框架模拟球态,“地中大洋”被全景展现,“心脏地带”回到真实空间占比。环形沙漠和荒野带在图中串联起“心脏地带”和“地中大洋”,北方支点与外围季风区隔“空置地幔”相对,不同背景填充的环形结构营造出环带内外多重战略平衡。在欧洲中心罗宾逊投影中,其他经线绕中央经线呈弧形对称,塑造出球形感。“地中大洋”集团东扩,“空置地幔”基本以环形呈现,不同背景色填充的多重环带被拉伸出层次感,体现世界平衡观念。

5 结论与讨论

本文以地缘政治理论中的地图投影为分析对象,探讨了地图投影作为一种具有空间介质性的权力—知识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的过程,试图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中系统阐释并沟通地图的空间分析和话语分析功能,也为在进一步的地缘政治理论构建中充分发挥地图分析的作用提供路径。
研究发现,地图投影具备重要的地缘政治分析功能,实质性参与地缘政治理论构建:投影变形抽象产生的心象地图为构建理论提供了基础性空间依托,而且投影变形关联了复杂的文本性含义,投影文本与复杂情境下文本互文融合的新话语渗透进心象地图,具象式推动了理论核心概念的提炼和逻辑关系的构建。其中地图投影的空间介质性是打通地缘政治地图分析的关键,实现了地理空间的抽象化与地缘政治理论的具象化间的统一。空间性和文本性是地图两大基本属性,偏废其一无助于把握地缘政治。受麦金德的地图观影响,地图投影不仅提供了麦金德“心脏地带”思想发展各阶段的空间依托,而且他差异化的投影选择也与各阶段复杂情境下文本有机互文,保证了理论的动态修正。
启示后续值得深入讨论的两个方向:
(1)从地图投影视角研究其他地缘政治理论形成。麦金德虽开辟了全球地缘政治的地图分析传统,但地图在他之前不少地缘思想家的知识生产中并未缺席。更重要的是,该传统影响了后续众多地缘政治思想家,不管是对麦金德理论的继承发展还是反思批判,地图皆重要切入点,地图投影也不同程度参与到这些思想家的理论构建。作为该传统的忠实门徒,斯皮克曼(Nicholas John Spykman)在其《和平地理学》一书中专辟一章论世界地图(投影)的绘制。他基于墨卡托投影改进版的米勒(Osborn Maitland Miller)投影变形对二战世界实力关系反映形成的心象地图,不仅获得了支撑“和平地理”的空间依托,而且从美国视角对其进行了系统的文本加工,在多维互文中传递出新世界(尤其美国)被旧世界包围的危机话语,渗透进米勒投影心象地图。在米勒投影的中纬聚焦和中央经线切换下,斯皮克曼批判并改编了麦金德“心脏地带”思想,提出“边缘地带”(Rimland)论[15]。因此,依据本文建立的分析框架,可继续开展对于其他地缘政治理论的研究。
(2)从地图投影视角探讨中国地缘政治理论构建。每个世纪都有各自的地理透视[71]。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动了异于西方地缘政治想象的中国地缘政治理论需求。中国学界有责任从中国视角表达大变局下的全球地理观,这呼唤地图投影创新,更期待基于投影创新的中国地缘政治理论构建。2013—2014年郝晓光研究团队用“双经双纬”方案主编的《竖版世界地图》和《新编/系列世界地图》(一套四版)相继出版发行[104],在世界地图表达全球地理关系上贡献了“中国智慧”[105],引发国内外广泛反响,推动了地图视角的地缘研究。基于新编世界地图提出的“一个中心、四个地理单元”(“一心四元”)的世界地缘图式,多角度清晰表达了世界地缘格局[106]。面对世界变局、复兴全局、国内地缘政治(图像)研究热潮[107]和教育需求[108]等复杂情境,地图投影创新下的互文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超越西方传统地缘思维、融合中国地缘政治想象的理论创新可能。
致谢:在本文研究和写作中,中国科学院测量与地球物理研究所郝晓光研究员、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徐秀军研究员、华侨大学许培源教授、华中师范大学刘从德教授、华东师范大学胡志丁研究员、华南师范大学王丰龙研究员、杭州师范大学马腾博士、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刘海猛博士、中山大学王韬博士以及匿名审稿专家、责任编辑等给予了诸多建设性意见,特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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